老漳州记忆1
旧道衙拓通为延安北路
漳州老城的新华西路,门牌从圆圈数起,南侧单号,北侧双号,街道穿过中山公园,经东坂后,西至县前(即龙溪县县衙),曾叫过陆安西路、中山西路,更早街道分段叫不同的名字,自东而西有:卫城内、丝线街、东铺头街(十字街)、行春街、道口街、……。我的老家就在道口街,我还记得福文斋刻印店地址是中山西路172号,后来换了门牌:新华西路176号。大家比较熟悉中山公园南门外叫府埕,是漳州府衙的广场,而公园东门外的广场叫做道埕,就少为人知。道埕是明清汀漳龙道官衙外的广场,大门之内的范围叫道内。道应是副省级行政机构,级别高于漳州府。我们家后门可通“道内”,我们三个小的兄弟虽都是1949年以前出生,但当时我不到一岁,只在过后听他们讲起进城大军骑着马在道埕集结。
道口街(新华西路)
道口街是老城繁华街道,街道两边都是商行货店。其他热闹街道市仔头(北京路)、马坪街(延安路)、东铺头、太古桥都在附近。照片里的这段街道就是道口街,右侧大楼是漳州最早的美玉照相馆。很多出名的医馆集中在道口街,包括翰苑医馆,李绮霞妇产科,李松山眼科,郭淑荣妇产科,沈医生内科,洪秉章牙科也在附近。漳州几乎所有的刻印店都集中在这里,店号有福文斋、复兴等。最早的晓庄书店,黄氏牙科材料店和闽华裁缝店也都在道口街。1956年我上小学,那年新建国营百货大楼,很奇怪大楼基础竟是砂基,而非“建于磐石”,虽只有三层楼,但很气派,建在“三角印儿”(转角),正面大墙写有“百货大楼”四个大字,大字边沿还镶嵌霓虹灯,颜色不断变幻,这应该是漳州第一次出现霓虹灯。原来坐北朝南的公安局被拆除,这座大楼就是旧汀漳龙道的道衙旧址,据说曾做过陈炯明闽南护法区司令部、张贞国民革命军师部和旧警察局。公安局移建现址,在未建的新大街西侧,座向朝东。1958年拓“道内”建延安北路,路宽超前,水泥路,从道口到胜利路,跨壕沟(护城河)在与南昌路交点建了延昌桥,开头桥两边的人行道为简易木制桥。后来延安北路相继建了食杂公司,美容理发厅,漳州旅社和建筑工人俱乐部等大楼,延安北路成了漳州第一街,几年后延安北路才延伸到北庙玻璃厂一带,通往南坑火车站。大同路在宝珠园与延安北路相交,市区往北通道被延安北路取代,大同路北段建了龙溪轴承厂和煤球场。1958年实验小学搬到民主路后,开头我上学还走联仔街小路,建了延安北路后就径直走大路再拐民主路即到学校。中山公园东门广场旧称道埕
小妹1952年出生,我记得是漳州妇产科名医郭淑荣医生来家里给老妈接生,郭医生手提有一个铝罐,内装有消毒用具。老妈躺在楼上窗口朝东的大房间,床靠杉木隔屏。我3岁半,那年我读东铺头幼儿园小班,读了三年,我的幼儿园黄老师就住在我们家对面,幼儿园在东铺头礼拜堂后的两层楼,从渔头庙大埕内出入,何家上辈的老宅就在大埕内。当年幼儿园都是上午下午上课,中午放学,没有点心豆浆。印象最深的是经常有人来要童子尿,据说可以治病,让我一直百思不解。大姐读三中时,会顺路带我去上学。
家里都是6周岁上学,大姐更早5周岁就上小学,1955年我7岁了,妈妈带我到嘉禾小学报名,看户口后,说还没满7周岁,明年才能读,我带去家里订的厦门日报,整段整篇读给老师听,还是不肯,只好“回炉”再读一年幼儿园大班,是嘉禾小学附属幼儿园。
1956年嘉禾小学改为实验小学,我是第一届实验小学新生。1958年春我读二年级下学期时从瑞京路S弯处旧址搬到民主路现址,校舍新建,有一座两层教学楼,两座平房,一座办公厅。校园里有很多果树,龙眼、黄旦,边上都是竹林,可以检小竹梗插铅笔心当铅笔用。北面隔胜利路是人民会场,经常有慰问演出和电影,小屁孩会去蹭戏蹭电影。实小大门朝东,胜利路方向还未建大门,去人民会场要翻过实小围墙,再爬树翻人民会场围墙。印象最深的是空政文工团演出,演员身穿全副飞行员衣帽,脚穿旱冰鞋在舞台上穿梭飞行,好神武!
1958年秋,我读三年级,有幸见证实验小学改为漳州第一所共产主义学校,大家自豪感顿生!吃住学习军事化,四年级以上学生全部都要到学校集中寄宿,三年级自愿,大家把自家竹床(披椅或篦椅儿)抬到学校。三餐还要在学校集体伙食,每月要交6.5元伙食费,三哥有幸参加集体生活,我无缘。估计实验小学的校史没有这段记录。当时实验小学也赶时髦建红领巾小高炉,高年级同学日以继夜炼铁,人工往返拉风箱鼓风,往往达不到熔铁的温度。小小年纪从此认识了焦炭、坩埚。家后面旷地也有大人在大炼钢铁,炉火日夜冲天,小孩子感到纳闷,为什么大人几天几夜都不睡觉?我曾到三中去玩,看见教室楼梯和走廊的铁栏杆间隔的被锯掉,拿去炼铁,好铁炼成铁疙瘩。
同学放学都会去买零食,家里一般每天会给1分到5分钱零钱不等,个别殷实人家才会给1角,我们家没给孩子零钱习惯,偶尔会有,如三姑到访开恩,这时就面临如何支配的问题。一般会去买个2分钱的蛋糕,但不会去买叮当敲糖,儿时的我思想很进步,总会去国营食杂店买,觉得国营店是全民所有,我们也有一份,不会去个体挑担上买。
我们家地势不低,平常洪水不会淹到我们家。一听说有大水,会很高兴的到马坪街,太古桥一带辽(撩)大水。1960年六九特大洪灾,水淹到我们家灶脚,大厅水深不到30厘米,只淹一天。听到附近北京路、延安路有房子倒塌的声响。从家里后门出去站在土堆上看大水,延安北路滔滔洪水就像黄河,漂着木头和猪只。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洪流不是从南门溪方向来,而是从北往南流,长大后才知道,漳州九龙江不只南门溪(西溪),北郊还有另一条干流北溪,洪水从北溪的浦南吴铺决堤冲进漳州城。水退后到公园,看到草地上还摆有淹死的尸体。1960年六九洪水
小学时远足经常去圆山和九湖一带,圆山很近,不到4公里,过旧桥,蜈蚣山,大小梅溪,很快就到圆山脚下岱仙岩,一路都种有芦柑和水仙花,好多成熟的芦柑掉在树下,好诱人,少先队员觉悟高,都没去捡起来吃,后来再去,芦柑不见了,据说是砍树种水稻。不过那应该是60年以前,要不饥饿感觉肯定大于觉悟!九湖去过邹塘和琪塘村,见识了农村大墙上的标语和夸张的宣传画,花生壳可以当船划,稻穗成捆画成卫星形状飞上天,标语写着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天梯!好在有听过圣经上雅各梦见天梯和巴别塔(巴比伦塔)的故事,这个比喻好理解。旧桥上有铁轨遗迹,是通往程溪的轻便轨道车的铁轨,据说是老爸教会友人黄祖彬(双十中学物理老师)家人投资兴建的,现中山桥已经将其中一段铁轨当文物保护起来。华侨新村一带大片土地都是他们家产业。1959年国庆10周年,在马道底体育场举行阅兵和庆祝大会。解放军官兵手握钢枪,身着新式军装,步伐整齐,威风凛凛。我第一次见到阅兵庆典,印象很深,军官戴着大盖帽,配有肩章领章,还有武装带,士兵戴着船形帽,只有领章,没有肩章。阅兵后是群众游行,各方阵都有大鼓小鼓,只有三中有铜管乐队,有个特大号的黄铜大喇叭。当时还时兴“担金枣”,最好看的是自行车社的舞龙表演,十几辆自行车首尾相接,领头的是个大龙头,个个车技高超。晚上还在马道底放焰火。晚上老爸带我去游园,到处摆摊卖卤面小吃。当时饥饿年代还未来临,老爸买了两碗卤面,一碗一角,加有猪肉片,他将他碗里的猪肉都夹给我。我不曾吃过掺有猪肉的卤面,太好吃了!老爸一生注重宗教饮食禁忌,这时也不那么较真啦。儿时过新正印象最深的是迤(sei,逛)公尪街,正规叫做“游春场”。公尪街,专指南昌路从青年路到延安北路一段,作为商业街的历史始于明代,是漳州城最古老的游春场,当时叫探花街,是明代探花谢琏府第的所在,清初探花府为世袭一等海澄公黄梧所强占,街道也因此改名“公府街”,俗称“公爷街”,讹叫公尪街。府第后来变成军分区,小时叫它政治部,经常在这里看免费的露天电影。人民新村一带也有个部队营区,大家叫司令部。每年春节初一至十五,布袋戏、人戏,攻炮城都在这里竞相上演,蚝仔煎、豆干面份(手抓面)、五香等各色小吃,丰富多彩的文娱活动也多聚集于此,街上人头攒动,甚是热闹。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糖人、关刀、还有小孩戴在头上的尪(ang)儿头,都是孩子所爱。后来游春场迁至马道底体育场,南昌路延续数百年的游春历史也到此为止,逛“公爷街”成为老漳州人的回忆。道口街林厝巷有个程家邻居,程家阿婆叫阿蕊,是四姐入选1958年福建高考优秀作文的《鲁奶奶》原型。程家旷地有棵拿拔(芭乐),树干光滑,小时爬过。旷地靠我们家围墙边摆满洋灰做的各样人头坯具,一到倚年,程家大儿子会将这些人头坯具搬出,开始制作尪儿头(大头娃娃)。先用粗纸(草纸)沾水贴在人头坯具上,一层层、一处处都要贴上纸,有一定厚度后,让它晾干。再用锋利刀片从头具后脑勺切开,小心与坯具分离剖开,再用胶水(只有这道工序用胶水)粘好切口,用刀挖开眼睛,嘴巴,上漆,栩栩如生的大头娃娃、孙悟空、关公等横空出世!等新正一到,就可在公爷街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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