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你老去

发布于 2021-08-04 11:39 ，所属分类：成人高考学习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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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起床了，12点了，该吃饭了！”
　　床上的被团挪动了一下，沙哑迷糊的声音传来：“我不饿，你先吃吧。”
　　我推了推那被团：“你早饭没吃，午饭总得吃点呀。”
　　“哎呀烦死了！不知道我忙到昨天晚上12点啊！”林玲翻身坐起，半睁的双眼里满是血丝，显得有些狰狞：“讨债鬼！自己不会做饭啊？”
　　我垂下眼睑，平静地说：“饭都做好了，是叫你来吃饭的。”
　　她愣了一下，这才把脾气收了收，嘟囔着下床洗漱了。
　　我跟着她进了厕所，一下子就闻到一股难言的酸臭味，看了一眼马桶，里面各种呕吐物青青黄黄的甚是精彩。
　　我嫌弃地捂住鼻子，伸手按了冲水键，看着林玲满不在乎地刷牙洗脸，忍不住说她几句：“你吐了之后不能顺手冲一下吗？隔到早上的味道多难闻，细菌还多，也不知道注意卫生！”
　　她一边灌水一边含糊说：“反正又臭不到你，谁叫你要跟进来的！”
　　“你……”
　　她吐了口水，轻声说了一句：“再说，吐到难受的时候，胃都要翻出来了，哪里顾得上冲水。”
　　她说了这句话，我便再无言以对，毕竟我知道，她一个销售，每天跑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害得胃不好，还不是因为我。
　　“妈……要不，你换一个工作吧。”
　　“换什么？”她擦干了脸：“去给人家端茶倒水？那钱够我们俩吃饭吗？你妈现在老了，连那些卖东西的小商店也看不上我了，还能换什么工作？别提了，吃饭吧。”
　　“哎，对了，”她一脚迈出厕所又转头对我说：“你录取通知书是不是来了？”
　　“可能今天到吧，我去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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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通知书到了！”我脚下生风，抑制不住兴奋地奔进家门。
　　“是吗？来，我看看。”林玲连忙擦干了手，笑着接过了信封。
　　“不错嘛，真让你考上了。”她眼角眉梢都有些舒展，透着点喜色：“你妈我都没上过大学，没想到我闺女还考上了。”
　　可这点喜色在翻到缴费项目那一页时却凝固在了脸上。
　　“一年18,000？”她的脸都有些扭曲：“这么贵？”
　　我低着头看着脚尖，从我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我的高考成绩不高，只够得上2b院校，而我的母亲，我面前的这个女人，真的肯为我付出高额的学费吗？
　　果然，“哼，考的什么破学校，原来是花钱买来的！一年18,000，我一个月工资才3000多，半年不吃不喝才挣够你一年的学费！我告诉你，这学费我不会全部给你出的，你先找你爸去要。”
　　“可爸已经付了抚养费了。”我忍不住开口。
　　林玲一下子就火了，眼里满是愠色：“付了抚养费？林歆仪，一说到跟你爸去要就不肯了，怎么，他就不该养你？我就活该受这罪？”
　　心底有疼痛蔓延开来，丝丝毫毫绵延到四肢百骸，我哑着声音问：“养我对你而言就只是受罪吗？”
　　“要不然你以为呢？养你难道还是享清福不成？你以为我累死累活是为了什么啊？要不是你，我至于过得这么惨吗？”
　　“妈，”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只觉两人都手指冰凉：“让我去读吧，我一定会好好读的！我会去打工！等我毕业了，我一定会找个好工作，到时候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我没钱，你去找你爸要，你是他的女儿，没有都要我养的道理！”林玲丝毫不肯让步。
　　“我……”不等我说完，她已转身进了屋，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望着桌上还略微冒着热气的饭菜，只觉得一颗心在这炎热的夏天冷得发寒，只能仰着头，把泪水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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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街上的母亲带着自己家的小孩慢慢地走远，又俯身细细叮咛着什么，眉眼之间尽是温柔，不禁眼睛发酸，倏忽掉下泪来。
　　曾经什么时候，林玲也曾这么温柔地对待过我，教我牙牙学语，扶我蹒跚学步，让我在她的怀抱中安然入睡，而现在，我在她的眼中只是累赘。
　　我迟疑了很久，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短暂的等待后，是一个熟悉的男声：“喂？”
　　“爸，是我。”
　　“小仪啊，有什么事吗？”
　　我心中翻涌着苦涩，就一定要有什么事才能给你打电话吗？可转念又想，他也没说错，我确实是有求于他。
　　“爸，我考上大学了。”
　　“是吗？那好啊！那太好了！”他的声音明显兴奋起来。
　　“爸，”我停顿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才说：“爸，我学费比较贵，一年18,000，妈说付不起全部，要我跟你拿一部分。”
　　那边一下子鸦雀无声，耳边只有电话电波的沙沙声，许久才传来一个令我心碎的声音：“歆仪啊，爸生活也不容易，当初离婚的时候连房子都给了你妈，现在还在租房子住，爸实在是没钱啊！”
　　“可是……”我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那头有个温婉的女声说：“允科，谁呀？”
　 我顿时就明白了，原来我的父亲，已经不止属于我了。他有了他新的生活，我于他而言，也是一个累赘。
　　我努力掩盖声音中的哽咽，又一次仰头望着天空，把眼泪生生逼了回去，扯起一个笑容，佯作轻松地说：“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说完，不等他回答便挂断了电话。
　　回家时，我委婉地转述了李允科的话，没等我说完，林玲就冷笑着叫了起来：“让他做梦吧！我说了，不会给你出全部的学费。你告诉他，他要是实在不肯出，我们就法庭上见！”
　　“妈！”我不可置信地叫出声：“为什么要弄到这个地步？你说你没钱，可离婚的时候爸给了你10万和这套房子，这些年我们省吃俭用，我5年都没买过一件衣服，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剩？”
　　“你跟我算钱？你凭什么跟我算钱？你吃喝不用钱，你上学不用钱？你出行交通不用钱？你喝西北风长大的吗？！我辛辛苦苦养你，到头来你跟我算钱！就算我有钱，你就一定要把我榨干了才肯罢休吗？”
　　林玲头发散乱，在屋子里来回地走着，像一头雄狮一样暴怒不已：“养不熟的狼崽子！老娘养你这么多年，你的心就向着那个死男人！一点都不知道我的辛苦！养你有什么用？！”
　　她的手一下子指着门口：“要算钱就给我滚！老娘不养讨债鬼！我不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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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埋头哭泣，想起林玲那空洞而狂躁的眼睛，明知此路不通，一咬牙还是拿起手机给李允科打了电话。
　　“歆仪？”
　　“爸，我求你了，你就帮我出一点学费吧，几千块都行，你就出一点让妈看看你帮我出学费，不然她不肯帮我交。”
　　“歆仪，爸真的是没钱。”那边的声音很是无奈。
　　“你有稳定的工作，怎么会没钱？”
　　“歆仪，爸也有自己的生活。”
　　大片的绝望弥漫开来，我猛然崩溃：“对！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只有我一个人在原地苦苦地等着！等不到我的父母向我伸来一双手！妈说了，要是你不分摊我的学费，她就要跟你法庭上见！”
　　电话那边勃然大怒：“好啊，让她法庭上见吧，我问心无愧！嘟嘟……”
　　我把手机从耳边移下，有一瞬间，我觉得我看不透人心。人的心那么厚，如一堵城墙，只要关上了城门，谁都只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
　　我曾经被保护在城楼中，如今已经被驱逐在外，纵使被风吹雨打，也再无庇佑之所。
　　他们都不是没钱，只是他们的钱都不舍得花在我这里。我在他们眼中大概也就是不值得吧。
　　可是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呀。那时候我还很小，儿童节爸爸带我去肯德基，给我买了一个汉堡，那时候他还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妈妈也只是在服装店卖衣服，日子过得很是拮据。可他还是买了一个汉堡给我，我心疼钱，他却跟我说：“歆仪是爸妈心中的宝，爸爸妈妈再省，也不会省歆仪的。”
　　原来时光转瞬即逝，今昔已非昨昔。
　　我茫然地看着手机，心里不断盘算着，突然间脑中冒出两个字：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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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进了一家网吧，在网上找了一家贷款的机构，马上向客服咨询办理贷款的相关事宜，客服一一解答后，我便将姓名、身份证号码等信息发给了对方，之后对方发来一份空白合同要求我打印后填写。
　　经过填写注册资料，提示贷款申请审核通过了，但对方称，银行风控系统智能检测到我的信用分和银行流水太低，需要做风险评估。为保障资金安全，要求预付贷款金额的10%，以验证还款能力。
　　我心想已经走投无路了，不如信他一回，就到银行取出了1000块压岁钱转入对方账户，但仍未收到贷款，再询问对方，对方已了无音讯。
　　我意识到上当受骗已经为时已晚，气急之下只能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蔓延开来，我憋红了眼眶，一拳头狠狠砸在树上，有温热的液体往下流。
　　回到家时，林玲看到我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却还是开口骂我：“作死啊，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还以为你被人绑架打劫了呢！”
　　“如果我被人绑架打劫了呢？如果他们要你用钱去赎我，你会去吗？”我已经不抱希望，言语之间尽是嘲讽。
　　“你瞎说什么？”
　　我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笑：“你真的不给我交学费吗？”
　　林玲也火了：“都说了付不起！”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回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一些杂物，背着书包出了门。
　　“你去哪？”
　　“你管不着！”
　　我在商业街的一家奶茶店里找了份工作，一个月只有1800块钱，但总比没有要好得多。我跟老板商量好了，每月少拿200块钱，就睡在店里，倒也不至于流离失所。
　　奶茶店里有一个读大学来兼职的姐姐，她告诉我大学是能申请贷款的，而且绝对正规，不用怕被骗，这更让我燃起了读大学的希望。
　　你看，我没有你们也能过得很好，既然我不值得你们去付出，那你们也不值得我去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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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玲找到我的时候我可真是吓了一跳。
　　她脸色苍白，嘴唇起泡，头发也乱糟糟的，一看就是火急火燎的样子。
　　她看到我就冲过来，抱着我哇一声就哭了出来，一边上下摸索着我一边说：“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我把她扒开：“没事儿！你干什么呢？”
　　她这才松了口气，拉起我的手跟我说：“走，跟妈回家。”
　　“回家？”我甩开她：“我还有家吗？”
　　她红着眼睛，近乎哀求地向我认错：“妈不该这样对你，回家吧，妈给你交学费！妈还能养活你！”
　　我释然一笑，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不需要了，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我谁也不求了，我靠自己，总也能活下去的！”
　　我谁也不求了，如果钱那么重要，那就留给你们吧。只是我前进的路上不曾有你们，我往后的余生也不应该有你们。
　　开学的时候，我申请了助学贷款，揣着剩下的2700块压岁钱和1800块的工资，一个人去了火车站。
　　大学开学，我简直忙得脚不沾地，打工、学习和校园活动一样不落。我原以为做不到的，居然都做到了。
　　林玲经常打电话过来，可都被我拒接了。
　　我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但有时我也会想，林玲现在在干什么，还会做销售方案做到12点吗？半夜吐的时候有人为她拍拍背吗？她也会不会像我一样，在一个人安静的时候想起对方？
　　我屏蔽了她的朋友圈，将她排除在我的生活之外，我不能接受曾经以为的相依为命，只是单方面的拖累和负担。可我多次从梦中惊醒，见到那个女人愁苦的面孔，以及我最后离开家去火车站，她无助而绝望的眼神。
　　我终于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就像曾经她抛弃我的那样。我本应该窃喜暗爽，可我却只觉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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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三的时候，李允科结婚了。
　　他的朋友圈里满是喜庆，耀眼的大红色灼伤了我的眼睛。我怔怔地盯着那个两鬓花白的男人，以及他手上牵着的，巧笑嫣然的女人，忽然心里一揪，恍惚间抬手一摸脸，只摸到满手的泪水。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我还是在乎的，当他真的不再属于我的时候，我还是会心痛的。纵使我装作毫不在意，但是曾经的欢乐不是假象，曾经的感情不是夸张，他曾经也是我，拥有过的半个世界……
　　我忽然就想起林玲了，不知道她此时是什么心情？风言风语总会传到她耳中，现在对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而她却只是孤身一人，寒夜寂寞，是否尤为凄凉？
　　我恢复了她的朋友圈，只见一片空白。这么多年里，她什么都不曾发过，就好像不在意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什么痕迹一样。最近的一条动态，还停留在三年前，我动身去火车站的那天。她只写了一句话：女儿走了。
　　我忽然泪如雨下，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失去了意义。她纵使没有那么爱我，但她也没有抛下过我；她纵使觉得我累赘，却也把我在这个孤寒的世界中一点点带大了。而最后我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什么也没有回报过她。
　　在这个世界上，她首先对不起的是她自己，而不是我。
　　我觉得是时候回家去看看了，阔别了三年的家乡，或许桃花烟柳，都是别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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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家的时候林玲还没有回家，就自己开了门，想着但愿给她的是惊喜而不要是个惊吓才好。
　　屋子里还是以前的摆设，只是又显得陈旧了一些。家里也更乱了，没有叠好的衣服甩得到处都是，中午吃的碗筷摊在桌子上，连吐掉的骨头都没收拾，杯盘狼藉。
　　我把东西放下，开始打扫卫生，先把衣服叠好，又把碗洗了，等最后收拾架子的时候却是呆住了。
　　架子上最方便拿到的地方放着一盒治疗子宫癌的药物，已经拆封了，明显是常吃的。
　　我就这样呆呆地拿着这盒药，脑中闪过林玲四年前跟我说，她长了子宫肌瘤，要去做一个小手术。又想到家里从四年前就多了一个保险柜，我以为是锁钱的，现在想来可能不是，没准是锁药的。而现在这药之所以会被我发现，是她以为我不会回来了，所以放在了最方便拿的地方，来不及收起来。
　　一切的一切都串通了起来。回忆的最后，我突然想起了她说她没钱，或许她真的没钱，甚至，她负债累累。
　　她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方法的确不对，她确实把生活的压力迁怒于我身上，但她还是怕我担心，强忍着咽下所有事。
　　林玲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炒菜，她惊喜的叫声隔着油爆声清楚地传来。她跑进厨房，却在门口站住，像是怕打扰到我，小心翼翼地说：“歆仪，你回来了。”
　　她明显地老了，扎着的头发里闪着点点银丝，神情和蔼，不似当年热烈。
　　我手里拿着锅铲，翻炒着锅中的青菜，没有回头，却清晰地看到有点滴液体落到锅中，声音忍不住带着点哭腔。
　　我说：“妈，我回来了。”
　　她声音更是沙哑着，一听就知道泪流满面：“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又说：“妈，我下次放假还回来。”
　　她忽然蹲下来，把头埋进胳膊里，发出长长的哭音，颇有些歇斯底里，好像要把经年的委屈，都一次性宣泄出来：“好……好……”
　　我扔下锅铲，走上去抱着她，像小时候她哄我那样，轻柔着声音告诉她：“别担心，我在这里，永远在这里！”
　　她靠着我的肩膀，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涟漪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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