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水鬼(2)

我睁眼看了一眼顶棚窗，眼镜掉在头边，但不想把它戴上去，灰朦的暗蓝中我看到了夏哈普眼中的星星，他们离车顶棚的人间居然这么近，金丝银缎般色彩分明，真想抬手去摸。

“你，相信有，水神吗？”车子居然已经停了。夏哈普转过头静静地看我。清凉的空气在我指天的手指间游动，我搓了一下指尖，突然觉得，夜空中不必要有这么多光，把一个信徒脸上深邃的痛苦照得如此分明。

我信啊。我看着他的眼睛，笑着张了张嘴。

在西宁转夜班机回故乡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多年前的旧事。

小镇西南的矮坡上有一棵大榕树，树下有井。树和井都有一些故事，并且因为故事而幸存，那些故事在时光里灭绝又进化，最终长成关于一个女人的故事。女人曾坐在榕树枝丫上等待远行的丈夫，女人最终死在了井里。阿公阿婆悄悄说，投井死的人都会变成水猴子，专拉人下水，女人也不例外。

ATTENTION

哦，我还是觉得榕树比较恐怖。每次去看那棵树，他都比原先更加壮大，预谋着吞噬井的光和影，就如同一个暴食者，躯干都干瘪枯柴，但是腹部却贪婪地拱动，欲望的味道滚滚蒸腾。我初中毕业后准备离开小镇的那个夏天，突发兴致一个人跑到矮坡上，看到榕树正奋力试图把自己一根新枝伸进古井，便不由想到了那个淹没在水里的古典悲剧。

夏日灼人的阳光并不能打透榕树的叶片，整片树荫都弥漫着咸湿的泪雾，我摸了一把井壁，是细腻的湿滑，她果然已经泪流满面。我有点被震慑住了，不甘心就此离开，又怕顺着新枝真的爬一个猴子上来，就把榕树枝扭到一边，自己俯到井沿上，往下看。

榕树的叶映在深幽的井里，叶脉尖的绿意将叶子在水里撑破，密密麻麻黏连在一起，不真切。我神差鬼使地又往下探了一点，果然，那个女人还坐在树上，看不清她穿着何朝何代的裙子，不，她好像就身披榕叶，嵌在那棵高大的树里，她看着我，井水蓄满了她的眼眶，透明澄澈，震人心魂。

她就是水猴子吗？无端的想法冒了出来，不，她可不能叫水猴子。我试探着将手伸向井里，她一愣，肩膀抖动——那棵根系发达的榕树都在颤动，晃动的碧影中，她镶着绿叶的手臂向我伸来，延长··· ···她在哭吗？我扒着潮湿的井壁，觉得它越来越滑，井水冰冷的寒气缠住我的睫毛，呼吸声被无限倍的放大，就像将要溺死的人在捕捉最后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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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来源|张译心

图片来源|网络

微信编辑|胡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