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们 的 老 家|都 在 洪 湖
(接前文,因为考二中差了七分,交了2000元赞助费才能插班)
插班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毕竟是正大光明花了赞助费入校的,所以气场上并没有明显弱于同期考进来的同学们,不过当听说有好几位同学是以高出我七八十分的成绩进校时,不免还是有点腿抖的。都是各个镇成绩靠前的学生汇聚在一块,起初个个都展示着最好的面貌,勤奋的不得了,仿佛高一就要开始冲刺,气氛一度紧张,后来一帮家伙们混熟了,就知道原来大家都皮得很,差不多的德性,起跑线也大差不差。入校后为了方便军训管理,进行了一次临时编班,邵红枝老师是当时的班主任,比较清瘦干练的女老师。军训的两周里,邵老师除了代课之外,基本都在一旁守着我们这帮新生。大太阳的时候,她会打一把伞站在绿化树边看我们训练,偶尔下雨的时候,往旁边一瞧,邵老师竟然也还在。军训结束后,接着又上了一周多的课,转眼到了国庆节,放假前几天,晚自习前邵老师主持班会,会上凝重的告诉我们,接学校通知要求重新编班,在座一阵哗然。那晚邵老师说了几句动情的话,我还有点印象,大意是“虽然相处时间短,但共同经历了入校、军训和熟悉的过程,师生情谊已然深了,如今要分别,大家要好好学习,以后不管在哪,遇到什么问题,你们都可以来找邵老师”。言毕邵老师也哽咽了,让正懵懂青春的一班少年们,一时间泪雨纷飞。国庆回来后,重新编班,班主任是肖礼祥(可能记忆有误,或为肖锦祥),肖老师主教化学。毕竟是插班生的底子,分到哪都是青铜。编班后按成绩排序,我是第六十多名。不过好在我求生欲强烈,战斗意志也没有垮,加上化学老师当班主任,对我瘸腿的化学自然是利好,高一第一学期期末,我从进班总分六十几名,火箭般串升到第十三名,被肖老师点名称赞是本学期进步最大最快的学生,没有之一。本来指望在肖老师带领下乘胜追击,扩大战果,进入前排就坐,结果始料未及的是当年高考政策改革,要搞“3+3”,语数外另加文理综合。又要分班!这次就没有太浓厚的惜别之情了,甚至已经都很难记起高一的那个短暂的学期里都曾有过哪些同学了,毕竟半年分了三次班,产生耐受性了。再三权衡之下,我选了文科,用现在的眼光回头审看当时的抉择,文也好理也罢,也不好纠论对错。春节过完,高一下学期就开始了。按照分班名册,大家各自拎着行李,规规矩矩的径自到各班级和寝室报道。入校那天,班主任来宿舍看望我们,竟又碰见了熟悉的面容——我又分到了邵红枝老师麾下。另外也有其他十几位入校军训就分在一块儿的同学,经过半年的分离后,这次又聚到了一处,不得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半年前邵老师告别时鼓励的话音犹在,如今又再重逢,仿如初见。有了半年前的师生缘分,再次同班师生间自然少了些板正和拘束。邵老师主教数学,教的自然是很好,后来就被调到洪一中去了(记忆或许有误,可能是荆州),那是后话。邵老师对班务很用心,各个同学的情况都摸的比较清楚,基本上每个人都单独谈过话,像长辈一样,轻声慢语,循循导之。虽说是女老师,但短发遮掩下的眼神坚毅刚强,讲台前严肃站定的时候,不怒自威,同学们都比较服帖。学期末的时候,记不清邵老师有没有和我们道别,可能是没有,好像是高二开学的时候,才从新班主任喻华老师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往后也没了邵老师的音讯,不过以邵老师的业务水平,想必前途灿烂。喻华老师,实际上高一下学期就在教我们英语了,府场人。此外还有汤波林老师教我们语文,李学军老师教历史,姚高明老师教政治,地理老师姓张,名字记不得了。喻华老师开学第一课,除了告诉我们邵老师调走了,还特地讲了他对自己班主任新身份的考虑,他说自己原来没当过班主任,这是头一回,经验不足,希望大家好好相处,相互促进,共同进步。喻老师的表态诚恳而坦率。喻老师专业课很强,原本也是上过大学的才俊,后来因为九几年国家众所周知的那件事,受到了一些波及,回到老家府场工作。最开始在府场中学执教,后面表现优异调到了二中。喻老师经常教导我们,对未来要有目标,要为了往后的远大前程,在当下倾注十分百分的努力。这恐怕也是喻老师自己的心声,以喻老师的心气,峰口并非他的天地。接手班务工作时,喻老师很用心,班上的事大小巨细,安排的妥妥当当,早晚自习,比我们只早不晚,从不缺席。喻老师形象管理的挺好,个子虽然不高,但非常的精神干练,头型梳得整齐油亮,几乎都是衬衫西裤黑皮鞋,一看就是有板眼的人。教学楼后面是篮球场,经常能看见喻老师的带球或者上篮的身影。篮球场上的喻老师,狼狈虎扑,呼三喝四的,比起课堂上的倜傥风流,完全又是另一番风采了。有一次同学过生日,我们七八人商量着中午出去搓一顿,还开了半提啤酒,吃完微醺,几个人都上脸。进教室才想起来下午第一节就是喻老师的课。连忙都去一遍一遍的洗脸,散散酒气。喻老师何许人也!进教室后就闻到味儿了,先佯装无事,等发完卷子,然后顺着酒气就一个个的叫出去了。我因为喝得少,又坐在最后一排,前面书堆得老高,“幸免于难”。结果是那几个家伙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半节课,一人还挨了两脚。本来过生日,喜事硬给办成了悲剧,读书不喝酒,喝酒不读书,教训十分深刻。就这事,喻老师还专门开了我们的批斗会,有几句名言现在还记得,大意是“你们的爷爷姆妈是百万富翁还是千万富翁?他们辛辛苦苦把你们送到二中是干什么来的,你们还在这里玩,还喝酒,对得起谁”。道理不大,言简意赅,直击痛点,很有说服力,喻老师骂归骂,考虑依然很周到,打完骂完还要把坚持我们送到医务室去打吊瓶解酒,恐怕出点啥状况。自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在学习日去下馆子了。语文老师汤波林的教学方式,很受同学们的欢迎,但在学校眼里却是校规的挑战者。才进班的头几个星期,汤老师就组织我们去了一次白庙大桥下的沙洲野营。我们砍草、生火,扎帐篷,一晚上疯的不亦乐乎,像极了小说里的情景。第二天回校的时候,据说学校当即就对汤老师提出了严厉批评,认为集体户外野营是非常危险的举动。我们都对学校的批评都义愤填膺,纷纷要为汤老师发声,汤老师的威望瞬间达到峰值。汤老师对教材书本上的教学内容,推进的特别快,可能一周就学完其他班级一个月的课文。压缩出来的时间,我们几乎都在愉快的放飞自我。当隔壁班在头昏脑涨的背《离骚》的时候,我们在集体看电影《梁祝》,吴奇隆的版本;当然也有可能是在看《乱世佳人》,又名《飘》,费雯.丽主演,长得像奥黛丽赫本的那个演员。除了看电影,隔三差五我们也唱歌,经典名曲为主,例如李叔同的《送别》,也有汤老师自己作词作曲的,当然唱歌不是重点,核心是教我们词中之意,曲中韵律,我觉得颇有收获。此外我们还划分小组办手抄报,一周一期,定期还要宣讲评比,全体投票评分,分数高的由汤老师自掏腰包给予重赏,有时候到了评比日,总看见教室里大白纸到处乱飞,小主编们又是写又是画的,忙得鸡飞狗跳,讨论交接之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还利用其他课的时间来写报,被老师揪住了,又不好批评太严厉,毕竟也是求进步的青年,干的是正经事,只能无奈归还。后来学校教务部门就不满意了,可能是电影或唱歌声音太大影响了临近班级的教学,又或是引起了其他科老师的抱怨,总之,学校在表扬创新之外,也明确提出了批评,不过纵使重重压力之下,我们仍然风风火火的造了大半年。汤老师比较提倡自由随心的文体,班上一度流行写诗、写散文,我也跟风写点杂文和所谓的现代诗,结果发力过猛就入了歧途,以至于经常写出来的东西文意飘忽,词不达意,形散又神散,甚至严重到高二下学期的几次摸底考试里完全无法适应作文考试的写作要求了,语文作文总是只能得二十几分。说回波林老师,高二结束进入高三后,汤老师没有跟着带我们,回去带了新的高一。再后来,听说汤老师在峰口开了间婚纱摄影店,不知是否属实,但以汤老师天马行空的思想和别具一格的审美追求,我觉得这个事应当是真。高二下学期邵红枝老师调走后,接替的是一位年长的数学老师,我竟不记得名字了。也是资深老教师,一贯的深青色着装,面部修饰的干干净净,但仍会留有刮胡子后的青色印记。不知是哪个砍脑壳的家伙,给老师起了个名叫“刮爹”,还挺亲切易记的。这俩字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我这会只想起了刮爹,反倒忘了老师的真名,真是惭愧。“刮爹”讲了一辈子的数学,上课基本不用看教材,见过的场面和学生也多,所以讲课往往自顾自的陶醉其中,不理会讲台前的是个什么状态。有时底下都快吵成菜市场了,“刮爹”还在不紧不慢的按节奏写着说着,实在忍不了了,“刮爹”会不露声色的走到教室门外去,等里面安静少许了,再进来接着讲,也不会去批评谁。“刮爹”实在是师者仁心,但那段时间却是全班数学成绩下滑最快的时候,看来,要求太松的,并不是好“刮爹”。政治是姚高明老师教的,我觉得教的挺好,有些知识点至今还记得。哲学里头,什么是物质,什么是客观,何为唯物和唯心,枯燥空洞的概念被姚老师由浅入深讲的很清晰透彻,此外好像也讲了一些基本的经济学概念,比如货币、一般等价物、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一般等价物之类的。高中的政治,主要还是得益于姚老师教的,虽然高三也教了一些,但更多以复习和提高为主,对心法的修习不多。姚老师倾力传授的辩证大法真的是个好东西,有些道理甚至内化成了思维方式,印刻在心里了,譬如辩证法,在后来的日子里,每遇到困难和阻碍,潜意识总提醒我要从两面去看待问题,这一招百试百灵,能有效避开钻牛角尖。善讲哲学的人,自然是身形清秀儒雅,当时姚老师应该有四十了,讲话也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头发是板寸树立的那种,但不突兀,也很有精神,眼睛大而明亮,总闪烁着智慧的光。地理老师,实在是想不起来了,问了几个同学,他们也没甚印象,此处我们这帮家伙都应该懊悔三分钟。很快就到了魔鬼般的高三,学校给我们配备了郭声发老师领衔的超强教学阵容。郭老师带我们的政治课,兼班主任,语文老师陈戈,地理老师童修富,英语老师喻华,又是咱嫡亲的喻老师,历史老师陈爹,似乎好像还缺了数学老师,容我想想,呃,真见鬼,又不记得了。高三开班时,有十多位同学是上届考的不理想回来复读的,大多来自郭老师原来班上,也有几位从师范、文泉中学转校来的同学,加上我们原来的班底,大概八十多号人马,组成了我们的高三战队。郭老师经验丰富,连续多年主持毕业班工作,而且颇有建树,那几年郭老师麾下连续出过进了北大、青年政治学院、南京大学等名校的高才,声名在外。当时郭老师约莫有五十多吧,满头不见黑丝,全是银灰的头发,但若论专注度,郭老师可丝毫不输青年教师。为了能更加抵近前沿指挥,郭老师直接把办公室设在了我们教室隔壁,这边掉一根笔在地上,估计隔壁都能听见。这对我们来说,肯定地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早晚自习的时候或上其他课的时候,走廊的窗户边,时不时就会出现郭老师的悄悄摸摸的身影,这无疑对我们产生了极大的震慑性,前前后后被逮者“不计其数”。高三和复读的同学同班,对应届学生来意味着相当大的压力。前几次摸底考试,前十名名几乎都是复读的同学们,我们几个原先的种子选手则考得狼狈不堪,这时郭老师的经验就发挥优势了,他专门开会做思想辅导,让大家别灰心,要正确看待应届生和复读生的短期内的现实差距,同时也坚定的告诉我们,以他的经验,三个月内,在第一轮系统复习之后,应届生的成绩就能大幅翻盘。大家都坚信不疑,没有再纠结于一次两次考试的差距,事实也证明,郭老师的策略无比正确。在高手如云的团队里,我那三脚猫的成绩只能算第二梯队而已,离前列还有距离,更谈不上遥遥领先,总体名次基本稳定在十名上下。郭老师无暇给与我们特别的关照,因为班上还有一位北大选手谢同学(后来也确实考上了北大),估计她也能看到此篇。好在郭老师的节奏部署很清晰,各科怎么协同进度,复习的轮次怎么推进,对于重难点的专题梳理如何组织,如何综合各方名校的情报预测押题等等,现在看来真是一项系统工程。反正我们就只管背题目、背课文、背要点,背了睡,睡了背,郭老师让冲,我们就冲,郭老师让躺平,我们绝不站着,全听他的指挥。郭老师有一次严肃的批评了我。叫我去办公室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捅了什么篓子。郭老师直勾勾的瞧着我,问“你为什么要蓄胡子,头发又很长,哪有学生的样儿,应该专心搞学习,不要想花里胡哨的东西”,郭老师的这一问,时隔二十年,今天我仍然记得很清晰。我连忙辩驳是因为平时学习没顾得上,经常自习熬夜,胡子长的也快,当然我说的完全是实情。听完,他稍微放宽了心,讲出了他的疑虑,原来他以为我是故意耍帅玩个性,要准备早恋的节奏,生怕我这根苗子,夭折在了决战前夕。郭老师这心,可真细啊。陈戈老师,他带我们的语文课,挺高大威猛的身形,平常经常看到他在篮球场上飞奔,声音洪亮,讲话的时候比划的手势特别多,也提升了整体的表现力,别看陈老师作风粗犷,但也带出过好几位高才。陈老师的字自成一派,潇洒狂放,横折撇往往不走寻常路,直来直去,单个看歪歪斜斜,如果黑板写满了,也别具气势。我语文作文的历史最低分,是十几还是二十分记不准了,就是陈老师亲手打的。想着我长期来的优势科目竟然拖了后腿,着实郁闷了良久。不过陈老师对此的点评很精妙,说我的作文“行文太散,空洞飘忽,言之无物”。多揣摩几次,看了一些例文,我就悟出了里面的毛病,还是高二的作文浮夸风落下的毛病,喜欢动辄堆辞藻、搞排比,强行抒情,看似有水平,实则花架子。陈老师,果然洞若观火,是粗中有细。教地理的童老师,课讲的很细,复盘我这三十多年来所掌握的全部地理气候知识,估计八成都来自童老师当年的传授。徒手画中国地图,一气呵成不带断点,这是童老师的绝招。讲题尤其仔细,翻来覆去的剖析,讲完一定会让我们举手确认,但凡有一个举手说还没听明白的,童老师肯定会再来一遍,所以童老师深受喜爱。唯独一点不好就是喜欢拖堂,尤其是靠近中午放学或下午放学的最后那节课,很容易就搞成了童老师的专场。从时间长度上看,童老师的课,一节顶两节。大家频频叫苦,还有同学专门向班主任抱怨此事。童老师有时候也当面向我们发牢骚,怪我们不理解他的苦心,其实不是我们不愿意听,主要是食堂里的炒肉、排骨、鸡子这种好菜他不等人啊,去晚了就只有剩菜的份儿了。教历史的陈爹前几年已经走了,全名我不记得了,称呼陈爹应该也妥当。教我们的时候,陈老师就有些年纪了,至少五十大几,属于临退返岗。陈爹绝对是老资格的历史老师,在他之前,我从未没见过上课不带课本,能从头讲到尾,大小段落都不带错的神级老师。“请大家翻开课本第二十三页,你们看第一章的第五节,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失败对中国的影响,有如下六点……你们要背熟”。这样的一幕几乎天天上演,一个字都不错,陈爹一开口,就跟自带提词器似的,我一度怀疑那课本是不是陈爹亲手编的。厉害如陈爹的,不能说史无前例,但对我们来说至少是空前绝后的,往前往后各数二十年,都没见过出陈爹之右者。陈爹的光头很圆,灯光照射下格外抢眼,严谨的说不能算纯粹的光头,也依然保留了一截寸发,也都白了。标志性的黑框老花眼镜,偶尔带些教案也都是夹在腋下,典型做学问的风范。夏天的时候,陈爹喜欢穿皮凉鞋,搭配阔腿西裤,腰间总系一条颇有年份的老式扣针牛皮带,皲裂的很严重,很担心随时会断掉,不过直到我们毕业,那条老皮带仍然盘踞在陈爹的腰间,顽强如初。高考在焦急和期待的交织中,终于来临了,六一儿童节过完的那一周就是咱们共同的大日子。考的一般般吧,比预期的要差一些,在老家神位前祈求的先人附体、超常发挥,统统都没有灵验。总分四百九十多,按当年的行情,能勉强上一个还行的二类本科。冲刺北大的谢同学顺利被北大录取了,之外还有十来个上一本的,珠玉在前,我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回去玩了一个月,心情低落,尤其看到各镇的电视台天天刷屏“祝贺某某荣录某某大学,特点播歌曲或者电视单本剧”的滚动广播,更是无比羞愤,甚至想过就此退出学坛,进军挤压金属加工业或者经济鱼类育成研究这两个热门行业,白话叫装铝合金窗子和喂鱼。那半月里,父亲天天给我做工作,劝我连一把庄,再拼一年,博一个更好前程,姐姐们也都这么劝。七月底,同期要好的几个同学录取结果也出来了,都不那么太称心,动作快的索性直接撕了通知书就卷铺盖回校了。最终八月底我也回了。由于当年二中出了一个北大,录其他名校的也数不胜数,风头正劲。学校开了一个专门的复读班,三年级(17)班,专门收罗来自一中、二中、文泉和师范的失意进步青年,大都是过了二本三本提档线却执意回来深造的潜力选手,也有少数录了一本却不想去的高人,我们的三(17)班一时群英荟萃,将星璀璨。去“将星班”(比“复读班”多少要好听点)报道的时候,想着前面一年的艰辛拼搏化为泡影,心情无比酸楚,但班主任周桥林老师用他爽朗幽默的微笑春风化雨,卸下了我的思想包袱,加上和几位老同学又重逢了,心里稍微好受了些。桥林老师教我们英语,虽然带一股浓浓的汊河风味,好处在于特别容易懂,也从不提什么玄之又玄的所谓“用英语思维学习英语”,周老师都直奔主题,教的全是应试技巧,干货满满。桥林老师有经常给大家调换座位的习惯,不过前几个月不管怎么调,我一直都在最后一排,无非是左侧的最后或者是右侧的最后,区别不大。这类“户型”,偏置一隅,离讲台远,有时甚至声音都听不清,视力弱的连板书都看得费劲,老师下来巡查帮助解决问题的时候往往都走不到这儿就折返了,这个区域是大家都嫌弃的所在。没办法,我就随遇而安吧,但坦白说我还是有点喜欢这个位置的,它反倒给了我一种静思己过、卧薪尝胆的感觉。也许是巧合,在这末排的修仙位置上,我拿过年级总分第一名,然后换到另外一侧的末排后,是第一学期的期末,又拿了个五市联考的总分第一名,无独有偶,同桌的老范同学,好像也是第二还是第三。后来桥林老师在又一次桌位调换动员的时候,还专门说“你们看看人家汪,一直在最后一排,人家还是第一名,位置有什么好挑挑拣拣的”,我和老范相视一笑,个中滋味自知。数学老师刘德斌可能是被教书耽误的歌手,每次上课之前,都得要亮亮嗓。《牡丹之歌》,作为刘老师的专用神曲,复读的那一年来,我们应该累计听了至少五百遍以上吧。因为刘老师的歌是以课时为单位的,并非上午唱了下午就不唱了,白天唱了晚上就不唱,只要有课他就要唱,只要想唱,他也会唱,如果讲课中途忽然觉得课堂气氛比较僵冷,刘老师就会立刻献上一首《牡丹之歌》。其实我们很想劝劝刘老师要多爱护爱护自己的嗓子,伤了我们的耳朵事小,这么拼下去唱坏了他恁的嗓子事大啊。结果还真有几次,刘老师的嗓子沙哑了,但依然拦不住刘老师对歌唱的热情,于是我们有幸就听了几天阿杜版的《牡丹之歌》。为了防止大家上课瞌睡或走神,刘老师的锦囊里有层出不穷的妙计,比如陡然提高声音到八十分贝,犹如炸雷,或者突然顿住说“下面我们来讲一个故事”,其实是一个搞笑段子,再或者故意扭开泡枸杞的保温杯,用能弄出的最大的响动喝水。优秀如斯,恐怕只有俺们刘SIR了。刘老师毕业后就没再见过,不过在前两年,偶然一次在朋友圈的轻松筹里却看到过刘老师筹款的消息,病重住院了,页面上附有照片,憔悴衰弱的令人心焦,斜躺在床榻上,无助而黯然,我只得捐了些款,如今也不知道现况怎么样了。地理老师仍然是童修富,再次相见,交换眼神的时候,也看出了他对我们的惋惜。童老师还是一年前熟悉的样子,风格未改,堂照样拖,就不做赘述了。哦,想起来了,老童经常搭配衬衫穿的那套羊毛无袖背心,还挺显精气神的,毕业后我也买了几件。教语文的是朱正喜老师,如果没记错好像是正牌中文系的毕业生。一手楷体粉笔字,写的很漂亮,每次板书的时候,我都会盯着看他的走笔技巧,不失为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时间久了,不经意间发现我自己的笔迹里竟也有了朱老师的影子。用文质彬彬来形容朱老师,应该非常妥帖,头发带点微卷,应该不是故意烫的,咱朱老师不是赶时髦的人。一副金边圆框眼镜,始终都挂在脸上,便显得书卷气质更纯正了,要么就一身卡其色夹克,要么就一身西装,当时一度怀疑朱老师是不是只有这两件外套。朱老师的语文课很受欢迎,毕竟文学底蕴很厚,讲到某些古代或西方的文学知识点,既能潇洒的延伸开去,旁征博引,也能随时回归到课文本身,收放自如。还有一位不得不提的老师是李学军老师,老家好像是曹市。我们几人和李学军老师,其实已是二度战略会师了,高一高二的历史都是学军老师教的,前面确实是忘了,就没提,直到这儿会才想起来。比起高三陈爹的复印机般的古典式讲授,学军老师更注重思维启发一些,遇到开放式的历史论述题,学军老师的打法会更有帮助。李老师个子不高,简单随性的分头,也是眼镜不离身,经常一身藏青色夹克,显得简洁干练。在我们班,学军老师一直都是以任课老师的身份带课,非常平和耐心,笑容可掬,脾气总收敛着,毕竟不是他的主场。但据说回到他的班上,那可就八面威严了,他的班就在斜对面不远,偶尔隔着二十米的走廊都能听见学军老师在激昂的训话。小块头,有大气场,学军老师就是了。似乎关于授课老师的部分已经回顾完了,但还有一位虽然不是老师,但也天天和我们打交道的老朋友——白世东同志,是非常值得一提的。东哥是校警队长,日日夜夜把守着学校的进出,晚上还带队查寝,专门收拾熄灯了还闹腾的家伙们,别说满楼层的大声嚷嚷了,就是在自己寝室内小声聒噪也不行,在东哥那,一就是一,没有灰色。高一的时候,我们新住进宿舍,不太懂规矩,熄灯后一宿舍人还在叽里呱啦。突然,有人锤门,来人说是校警,让把门打开。大家知道大事不妙,先前只是听说,这下被逮个正着了。睡在最靠窗的同学颤颤巍巍的开门,把他们让了进来,果然是威风凛凛的东哥一行前来视察。东哥让我们十二个人靠墙站一排,因为是夏天,都只穿了裤衩,好一道尴尬的风景线,还好是已经熄了灯。为了惩戒,东哥给我们上了手段,一人一个巴掌,估计也是有技巧,都是PIA声响亮,但痛感不强,训了几句话后,东哥带人走了。上了床,隔壁床的老郑悄悄的问“你们都打了几巴掌啊”,答曰“一巴掌”,“为什么打了我两巴掌,MMP”。睡上铺的老戴蒙在被子里差点笑岔了气“刚刚我挨你旁边站着的,打我的时候我恰好后仰了一点,没扫到我,应该是打到你了,然后轮到你了他们就又给了一巴掌,肯定是天黑没看清,他们不知道两次打的都是你”。因为这多出的一巴掌,老郑让老戴连请了三顿麻辣烫才消气,后来的同学聚会里,这也成了老戴每次必讲的狗血段子。学生走一届又一届,白世东同志仍然几年如一日,在校时都忌惮他,毕业后再回学校碰见了,也会递根烟,打声招呼,相逢一笑泯恩仇。学校领导偶尔半夜带队去网吧追查学生,东哥肯定要出勤,因为据说他有功夫,能打十个,而且有人亲眼证实,也不知道有没有夸大的成分,横竖我是没有见过的,但有一次东哥头部受伤,绑了个把月的纱布,这我倒是记得很清楚。毕业十八年了,如今东哥应该还是一条好汉,不管东哥这会还能打几个,我都想真诚的说“东哥,威武”。高中怎么毕业的似乎没写,还是得补上,不然不完整。那年的高考,考的只能说凑合,也没什么惊喜,比预期要差不少,最终的成绩记得很清楚:五百七十一分,好像班内位列第七,这个名次一般般,因为往常我一般是稳坐前几把交椅的,是不是有点凡尔赛的味道了。不过也算高分,毕竟我们班八十多人参考,有六十多人过了一本线,这在当时,也可谓传奇了,可惜一个北大清华都没有,考的最好的五百九十多分,是哪位同学我也记不起了,应该够上人大,最终她去了哪个学校,后来我倒是没再。当时还是估分填志愿,我估分还挺准,预测值是五百七十分,比实际分数只差了一分。发自肺腑的想填武汉大学,但评估了一下班上和年级的分数情况,感觉有风险,后来决定在厦门大学和四川大学中选一所,第一次报意向志愿的好像填的就是厦大。离最终确定志愿还有些时间,那段时间四处求证川大和厦大哪所好点,我感觉可能厦大更好,也特地联系了我应届时考上了厦大的那位复读的同学,他也建议厦大。按厦大的以往提档线分布看,以我的分数应该也是稳的。如有没有后面的转折,我的志愿十有八九也就这么定了。但人生的际遇或者转折啊,就是这么巧妙,当他正悄悄降临的时候,完全无法预知。离提交最终志愿日期的几天前,周老师让我去一趟学校,说是有武汉大学招生办的领导过来优先录取高分考生,让我考虑考虑。去了学校后,确有一行三五人据称是来自武汉大学的招办老师来了学校,并协调学校分管领导,让各班主任把班上高分的考生聚在一块,听他们讲讲武大的优先政策。我和班上几个同学都去了,现场老师激情澎湃,对我们做了充分的褒扬,现场还给了我们每人一份预录取表格,大意是按照我们的分数,根据武汉大学的政策,填了这份表格,再加上学校的推荐信,基本就稳了,最后会议结束的时候,武大的主讲老师还与我们一一握手道别,并深情的说“我们在珞珈山上等你们”。那一刻,我信了他,竟有一种被幸运之神眷顾的感觉,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苍天不负有心人,看来冥冥中与武大必有一会。随后,学校一位副校长,安排帮我们测了体重身高,录了基本信息,说是做推荐函。这么看好事将近呐!回去我告诉了父亲这个消息,他自然很欣喜,不过也表示了担忧:万一分数没达到预估的分怎么办,我还胸有成竹的说“都已经有预录取手续了,万一差一点,我填报最冷门的专业,不给学校添麻烦,也能招进去吧,入校了再转专业”。似乎言之有理。几经斟酌后,坚定的放弃了厦大,原因很简单,一是很想去,二是武汉同学也多,离家近,自然要香一些,三是去了厦门,胡建的语言生活都不适应咋办?几天后桥林老师让我确认最终志愿,我未经思索的改填了武大,补充志愿填了华农、湖北大学和武汉科技大学等,保险起见,二本也填了记得是第一志愿是青岛大学,其他就没填了,料想也不至于太离谱。大概半月左右吧,分数放榜了,我的实际分数五百七十一,比预估的还高一分,不可谓不精准,我欣喜雀跃之极。武大招办那老师说的那句“我在珞珈山上等你们”像佛祖梵音一样在耳边想起,无比悦耳,声音也愈加清晰了,珞珈山仿佛也在放烁着闪耀的光芒。又过了十多天,大概七月底的样子,一本录取结果发布了,武大最低提档线是574分,我的查询结果是未予录取。当时的心情,莫可名状。我问班主任和学校,不是预录取了么,他们说再等等,然后再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直到第一批学校全部录完,我的状态仍然是未录取。看来,我是大概率要去青岛吃大虾了。又隔了几天,峰回路转,大虾吃不成了,又改热干面了。八月初,湖北省招办召集了几所省属一本院校,其中湖北大学、武汉科技大学也在列,从外省各抽回一百个指标,用来补录本省的高分落榜生。大约一周后,我的录取显示被武汉科技大学录取,也就是我后来的大学母校。对于这个结果,学校和班主任好像没有给过一句解释和宽慰,至于武汉大学,当然就更不会了。当初那句“我在珞珈山上等你们”,为啥我会信了他呢,我应该是信了他的邪才对。结尾好像跑题了,本来只想趁教师节的当口,稍稍回顾一路以来给予我和同学们培养、关怀的老师们,并致以感谢的。年轻时不懂事,在老家离得近的时候,都没想着要给老师说句感谢的话,道一句谢,只顾领了毕业证就闪人,从此不相来往,如今有点年纪和感悟了,才体会到师恩的分量和他的纯粹与珍贵。预想是千把字要写完收工的,可情绪这个东西,上了头就压不住,一发不可收,现在竟然一万五千字了,平生还从未码过这么长篇幅的字,算是呕心沥血了一把,给过往的记忆存个档吧。至于我提到的老师和情景,是我自己和部分同学的真实经历,可能套在其他朋友的身上,大概率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这篇文章就算一个引子而已,给大家穿条线,抛砖引玉,大家有空也去捋捋自己的故事吧。居然凌晨四点了,连续熬了几晚,元气大伤,发完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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