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潮 | 江柳:妈妈在苏联留学的岁月

发布于 2021-05-20 13:37 ,所属分类:出国留学学习资料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

江柳,文旅手绘作者,广东旅游出版社签约作者。1968年出生,1990年毕业于广州外语学院,后一直在外企负责广告公关媒体事务。2010年赴澳期间开始撰写绘制《旅居墨尔本》一书,转型成为文旅手绘作者。目前已出版绘本:《旅居墨尔本时光停留在你眼里》《本来广州》,插画《广药故事》红色系列及英文版。


原题

致我心中永远的“布拉吉”妈妈

母亲留苏的激情岁月

新中国女科研人员的风采




作者:江柳



我家老太太陈毓蔚今年90了。妈妈她一辈子研究同位素地球化学、分析/放射化学,曾任中科院地化所副所长。她的研究我一辈子也没搞懂,大概知道他们的工作对国家还挺重要。她工作四十多年来收获许多国家荣誉,最朴素的标签是“有突出贡献的我国第一代同位素地质年代学专家”(可见百度百科陈毓蔚)。作为女儿,很惭愧没有继承一分理工基因,我一文科生的记忆脑海里,至今还全是她留苏时期的“布拉吉”,在我眼里,她是我心中永远的“布拉吉”妈妈。


小时候,家中抽屉里存着一些颇具异域风情的黑白照片、明信片、画册以及漆盒,这些零零碎碎的物品是母亲留学前苏联的纪念品。那时的我对这些东西特别着迷,它们为我打开了瞭望另一个国度和另一个年代的窗口。照片里的母亲从两条黑黑的大辫子,到富有五十年代特质的烫卷发,从碎花“布拉吉”(连衣裙),到后来的列宁装配短裙,无不标示着那段激情岁月的潮流与时尚……

属于那个年代的时尚,母亲与留苏女同学合影(左一为母亲)


启程留学

上世纪五十年代,正值年轻的共和国热火朝天的建设时期,为学习国外先进的管理经验和科学技术,中国先后向前苏联及东欧国家派遣了约一万名留学生。

1956年,中国科学院根据国家12年科学发展远景规划,决定从各研究所选派108名科技人员赴前苏联深造学习,他们所学的专业涵盖了当时新中国建设的空白领域。这批留学生被戏称为“一百单八将”,复旦化学系毕业的母亲荣幸地成为其中的一员,派往前苏联科学院地质化学与分析化学研究所学习。

经过两个月的俄语突击培训后,同年10月,“一百单八将”从北京出发,转站满洲里,途经西伯利亚,经过七天七夜的长途跋涉,来到了莫斯科。

中科院化学科留苏人员在前苏联科学院留影(前排左四为母亲)


中科院首次如此大规模地公派留学生,前苏联科学院对此十分重视,专门腾出一栋四层的宿舍楼供中国留学生居住。宿舍楼里包括有活动室、生活室、医务室、小卖部、保安等后勤办公室。宿舍两人一间,每人配书架、办公桌椅及单人床。就这样,母亲和她的同事们开启了4年留苏的学习日子。

母亲(左二)与女同学们在前苏联科学院宿舍前留影


1957年,毛主席和周总理赴苏访问,在前苏联国立大学(现莫斯科大学)接见了当时留苏的数千名中国学子,母亲是其中之一。也就是在那里,毛主席发表了让这批年轻人心潮澎湃的经典语录:“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在莫斯科大学的著名化学家莫诺索夫铜像前留影(左一为母亲)


学习生涯

在半年的过渡期里,学习主要以专业基础课、语言及哲学为主。刚开始,楼里四处传来练卷舌的发音,“尔尔……拉拉……斯得得得拉拉夫斯基”此起彼伏,整栋小楼就像住了一群“口吃”的人。为使留学生们尽快提高语言水平,学生会还要求大家在生活中不准说中文,否则罚卢布。

他们每个人都非常用功,早上6点半就起床听俄语新闻广播,课后常常学到深夜12点。俄罗斯冬天黑得特别早,一般下午三点便要挑灯学习,天天处于白炽灯八九个小时的烤灼下,三个月后,大多数人的眼镜度数都加深了。


母亲的专业课导师是个和蔼可亲的老教授,一提起他,母亲总是感叹:“你可能怎么也想象不到吧,在这样一个大科学家的书架上,堆满的不是科学书籍,而是文学名著和诗歌。”当学生们去导师家时,导师也总喜欢让他六岁的孙女出来给大家表演诗歌朗诵。由此也可见,当时的苏联家庭是多么重视文化素质教育。

与前苏联科学院同事的聚会,左六为母亲的导师


半年的基础课结束后,学生们被分配到前苏联科学院各研究所学习。中国留学生的勤奋在当时有口皆碑,俄罗斯凌冽的冬天里,通常早上第一个上班和晚间最后一个回家的都是中国留学生。

有段时间,母亲为因为写论文做实验需要研磨某种矿物,磨了一个多月,她的手都爆裂了。一天晚上,母亲眼看即将磨到需求的度量,满心欢喜,完全忘了时间,晚上十点门卫拉了总闸,正在专心磨制的母亲一惊,结果大半瓶粉末跌落地上。一个多月的心血就这样白费了,母亲说她无法用言语来描绘当时的心情。当晚在回去的路上,天空还飘起了细雨,连拿破仑都畏惧的莫斯科寒夜,也比不上当时她心头的透凉。


尽管辛苦,工作还是愉快的,母亲和苏方同事们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年长的女同事经常对她嘘寒问暖,她们知道母亲胃寒,每次拿牛奶总会为她加热。严冬时节苏联同事常悄悄拿些酒精泡果子酒,有时保安闻到味道,进来查看,早已融为她们一员的母亲会俏皮地为她们打掩护。


业余生活

远离祖国的“一百单八将”虽然学习艰苦,但从不感到孤独,时刻祖国建设,留学期间大家省吃俭用,把生活费节约下来,为国内购买飞机大炮捐资赠款。

他们的业余生活也是丰富多彩的。1959年10月国庆,研究所的中国留学生们决定举办一个庆祝会,邀请苏方同事一起联欢。同学们各施其才,表演了歌舞、合唱和中国魔术,母亲与一位女同学(现为中科院院士)则准备了一段新疆舞。她俩从大使馆借来小背心、花裙子和新疆帽,在匆匆几次排练后便粉墨登场。不擅长跳舞的母亲在台上把脖子扭得像机器人一样,引来台下阵阵笑声和掌声。事后,苏方导师和同事们都开心地围了上来,双方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

母亲与前苏联同事合影(右边为她的小导师)


1957年的五一国际劳动节,母亲和同学们有幸获邀在红场观礼台观摩莫斯科大游行。母亲回忆说,前苏联最高国家领导人的座位就近在咫尺,当时每个人都为自己是中科院留学生这个集体的一员而深感自豪。
寒假里,留学生们一起去滑冰锻炼,当大批的东方面孔出现在溜冰场上,立即吸引了前苏联的新闻记者们前来拍摄报道,其中也留下了母亲的身影。

溜冰场上的中国留苏学生们被前苏联新闻记者抢拍下来(中为母亲)


学成归来

1960年,离别的时候到了,苏方老师、同事、朋友都来车站送行,大家泪眼婆娑,导师拉着我母亲的手,几度语塞,惺惺惜别。

学成归国的中科院留学生们,每个人都带回了两个大木箱,里面装不是衣物、纪念品或当时热门的“三机”(照相机、留声机和收音机),而全部都是他们四年学成下来的宝贵的书籍和资料。


当列车开入中国国界的一刹那,与祖国阔别四年的留学生们情不自禁地纷纷涌到窗边,向田野里干活的东北老乡们拼命招手大叫:“我们回来了!”后来,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开始齐声高唱:“祖国,我们远航归来了……”

回国后,“一百单八将”积极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母亲一回到所里,即投入到我国第一个同位素实验室的创建中,以填补中国同位素地质学科空白,加快开发国家当时紧缺的石油、金属等矿产资源的进程,同时为国家培养同位素地质科研队伍。
母亲四十余年来,一直从事分析化学、放射化学、同位素地球化学的研究工作,后任中科院地化所副所长。1986年,成为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的首批博士生导师;1994年,被评为“有突出贡献的我国第一代同位素地质年代学专家”。

时光荏苒,那一届的留苏同学大都在各自的科学领域里担任要职,成为中科院的中坚力量,还有多位被评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和工程院士。改革开放后的一次科学院会议,大家不经意间发现,这群科学院骨干里有二十多名正副所长是1956年留苏的“海归”。

我想,这是他们回报祖国的最好的成绩单。

中科院化学科的留苏人员在红场合影(前排左四为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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