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裔仇恨下的唐人街,一个美国华人的抵抗与自救
发布于 2021-04-18 10:00 ，所属分类：知识学习综合资讯
【故事Vol.01】在美华人的抗争
“华人向来隐忍，这次我们要发声”
【故事Vol】
一个以真实人物、现实事件为主体的故事创作栏目
我将为你讲述99 个动人故事
1. 曾一街繁华，今一潭死水
刚开始，一切都还很平静。
2020年初，新冠疫情在中国爆发，彼时，大洋彼岸的旧金山还没有受到太多的冲击，唐人街的华人们如往年一样，欢庆农历新年。
2020年3月后，情况急转直下。3 月10日，美国确诊人数破千，3 月19日确诊过万。疫情之下，美国开始人心惶惶。
2020年3月16日，美国前总统特朗普首次在推特上使用了“中国病毒（China Virus/Chinese Virus）”的说法。从这一天开始，直至卸任总统前的2021年1月2日，特朗普在推特中使用“中国病毒（China Virus/Chinese Virus）”说法的次数竟高达51次①。许多专家与媒体认为此举助长了美国群众对亚裔的仇恨与歧视②。
2020年3月19日，特朗普发言稿上的“冠状病毒”被手动改为“中国病毒”（图源《华盛顿邮报》）
受到疫情和“中国病毒”说法的双重冲击，旧金山唐人街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因为怕被感染病毒，游客们不愿来这里旅游消费。作为旧金山唐人街的代表、负有盛名的金门幸运签语饼公司 ③ （Golden Gate Fortune Cookie Factory，以下简称“饼屋”）首当其冲。
美国中文电视制作的Kevin微纪录片《My Town, Chinatown》。
http://www.sinovision.net/chinatown/ 复制链接可跳转观看
饼屋成立于1962年，至今已有59年的历史。Kevin Chan，中文名陈展明，51岁的他，年少时便跟随家人，从广东中山来到旧金山定居，是饼屋的老板。
Kevin Chan，陈展明
旧金山金门幸运签语饼公司老板（摄影：李小鸿）
Kevin是饼屋的第三代掌门人，在叔叔过世后、母亲年岁已高时，他接手了这家饼屋。他发现传统的批发模式很难在这个时代获得成功，于是他慢慢开始尝试门店零售、网上订购和客户定制，这让他的产品大受欢迎。在Kevin的努力下，金门幸运饼干的名气传播开来。如Kevin所言，他不希望饼屋只是一个生产幸运饼干的作坊，而应该是一个承载着唐人街文化的博物馆，成为旧金山唐人街的文化标签。
疫情爆发之后的一年内，唐人街近9成的店铺都曾关门停业，其中近7成的店铺面临倒闭。没有了外地游客，唐人街人影寥落，经济如一潭死水。即使如饼屋般著名的店铺，也曾经停业了三个月，2020年7月后才重新开业，不过疫情之下，Kevin没有开门迎客，只能在店里把饼干做好后，拿到店外面去摆卖。
疫情之前繁华的唐人街（摄影：李小鸿）
去年3月，Kevin的饼屋为了迎接复活节假期的游客，提前做好了8万多个幸运饼干，可惜因疫情全部滞销。Kevin便将这些饼干捐给了旧金山（San Francisco）、阿拉梅达（Alameda）和圣马特奥（San Mateo）三个县的警察，希望能够助力他们在防控疫情方面的工作。
以往，Kevin会抱怨自己的工作：全年无休、每天一大早就要去进食材原料、在又热又嘈杂的旧式机器旁边工作十来个小时、天南地北的游客和顾客都要由他来迎来送往…疫情之后，他的工作倒是清净了不少，他甚至有了更多的时间陪陪家人，做做饭，种种花草，甚至积极参加“武汉加油”的游行活动。但不管怎么说，作为一店之主，日落时分，他还是会时常想起以前店内聒噪的机器运转声，和来来往往操着不同语言口音的游人顾客。
疫情之前，饼屋游客络绎不绝（摄影：李小鸿）
2020年2月29日，唐人街发起游行，支持中国和世界人民抗击疫情，并打出横幅，呼吁民众理解并支持唐人街的商铺。（图片由Kevin提供）
2. 罪犯走出牢房
疫情带来了很多变数。当地时间2020年3月31日，加州矫正与康复部（The California Department of Corrections and Rehabilitation ，以下简称“CDCR”）对外发布了一则消息 ④ ，他们决定提前释放约3500名囚犯以缓解监狱在疫情时期的人员压力，防止新冠疫情在监狱系统内的群体性传播。到了7月，CDCR宣布再次释放约3500名囚犯 ⑤ 。
事实上，疫情爆发后，加州的监狱系统就出现了大面积的传染事件，据CDCR官网公布的信息来看，自2020年3月以来，他们采取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监狱减员，共减少了超过22000人 ⑥。其理由是：确保该州35所成人监狱中的工作人员和被监禁人员的健康，确保重要的安全和医疗卫健部门能够维持7天×24小时的正常运转 ⑦ 。事实也的确如此：此前，监狱内日益严重的新冠病毒暴发已导致数千人感染，20多人死亡 ⑧ 。
“罪犯从监狱里被放出来，让旧金山的社会氛围变得非常激进（aggressive）。”Kevin表示出了他的担忧，“成千上万的罪犯被放回了城市，即使当中有70%的人能够改过自新，那也还有好几千的犯罪分子可能会危害社区。”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2020年7月31日的新闻发布会上 ⑨ ，旧金山市市长London Breed宣布将大幅削减旧金山警察部门的经费预算，在未来将会收回共计1.2亿美元用于执法的财政预算，用于改善黑人社区的发展环境。
这项措施与2020年在全美各大城市爆发的“Defund the Police(撤回警察资金)”运动有很大的关系。由于“弗洛伊德事件”，美国民众在谴责警察暴力执法现象的同时，提出支持政府从警察部门撤资，并将其重新分配给非治安形式的公共安全和社区支持活动上。可以预见的是，这项举措将会导致旧金山的警察部门不得不裁员，届时，警力要与犯罪抗衡将愈发困难。
2020年6月8日，华盛顿特区16号大街被涂上了“Defund The Police”的字样（图源Getty Images）
与“Defund the Police(撤回警察资金)”完全相反，唐人街的华人们倒是希望能够增加警力，因为亚裔社区并不太平。位于奥克兰的唐人街商会负责人卡尔·陈（Carl Chan）接受VOX采访时表示 ⑩ ，他和其他店铺老板都支持有更多的警察在社区巡逻。“我问过唐人街的所有老人以及几乎所有的店铺，你想在唐人街看到警察吗？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到有人说‘不’。”
现实中日益严峻的安全问题，让唐人街没有理由说“不”。2020年10月17日下午三时左右，就在Kevin的饼屋门口，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 ⑪ 。有一位非裔男子在唐人街尾随了一队来旅游的游客，想抢游客的手袋。这队游客拐进了饼屋所在的巷子，当时饼屋门口的人比较多，没办法下手。或许是因为恼羞成怒，非裔男子与游客发生了口角、推搡，并指责游客“为什么要瞪着他”。Kevin当时就在店门口，他上前制止，并向其展示自己腰间的枪袋。那非裔男子看到后便悻悻地离开了。
监控录像
做出这些恶行的人是谁？他们从何而来？Kevin心里有数，毕竟在唐人街叱咤几十年，他很了解他的社区经历过什么事情。
以前街上偶尔也会有些偷窃或抢劫事件，但不至于如现在这般明目张胆地攻击。攻击者会优先选择落单的老人、妇女等反抗能力没有这么强的群体下手，他们大多并非旧金山本地居民，而是从外地驾驶挂着假车牌的车来到唐人街，抢了东西之后顺便对路人进行攻击，随后便驱车而去，离开三藩市。华人因为历来隐忍，很少报案，即使报了案，警察也很难追查，这也让这些抢劫者和攻击者更加肆无忌惮。
饼屋门口的恶性事件受到了很多媒体的，但Kevin这次的仗义出手显然还不足够。疫情全国爆发、时任总统带头的“中国病毒”仇恨言论、罪犯被放出监狱、警力被削减、较为紧张的中美关系...种种因素加在一起，预示着2020年底的唐人街，注定不会好过。
3. "Stop Asian Hate！”
时间进入到了2021年，一个相较而言略显惨淡的农历新年过后，在美的华人群体迎面碰上了仇恨与暴力的疾风骤雨，这次，他们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早在2020年的3月份，出于对美国当下由疫情引发的排外和偏激情绪（xenophobia and bigotry）持续升级的担忧，华人权益促进会（Chinese for Affirmative Action）、亚太规划政策委员会（Asian Pacific Planning and Policy Council）和旧金山州立大学亚裔美国人研究中心（Asian American Studies Department of San Francisco State University）共同推出了一个名为“Stop AAPI Hate（停止仇恨亚太裔）” ⑫ 的上报中心，若亚太裔群体遭遇了歧视、区别对待、骚扰、霸凌等仇恨行为，可以在该网站上进行上报并获得一定的帮助。
Stop AAPI Hate官网首页
一年之后，在2021年的3月16日，该组织发布了一则报告《STOP AAPI HATE NATIONAL REPORT》 ⑬ 。报告开头写道：本报告记录了过去一年时间上报中心所收到的3795起针对亚裔的歧视事件，其中有503起事件发生在今年。这个数字只是冰山一角，但已经足够反映亚裔在面临什么样的歧视，以及在这些歧视事件中，亚裔所经历的无助境遇。
与此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在美华裔、亚裔开始站出来，在社交媒体上发声 ⑭ 。“停止亚裔仇恨”的抗议浪潮在3月16日的亚特兰大枪击案后达到了顶点。
4. 一通恐吓电话，一份坚定决心
虽然口号叫做“Stop Asian Hate”，但Kevin认为这些仇恨行为根本上并不是针对亚裔，更多是华裔，只因为亚洲人长得相近，所以其他的亚裔群体可能也会受到歧视和仇恨攻击。
2021年3月18日的早晨九点半，Kevin收到一个来电，因为是陌生的号码，所以当时他没有接听。之后，他手机的语音信箱便收到了一条长达47秒的语音留言 ⑮ 。
留言中准确地提到了饼屋的名称、地点，并且称“不要盯着黑人看”，言有所指，应该是指之前Kevin制止非裔男子推搡游客的事件。
听到这条留言后，Kevin便报了警。这起事件也引起了旧金山市长London Breed的。Breed和Kevin是好友，她听闻Kevin遭受电话恐吓后，利用来唐人街参与集会的机会，特意来到饼屋探访Kevin，给他加油打气。“我知道Kevin的为人，他不应该遭受这样的恐吓，我希望让他知道我在为他撑腰，并且整个旧金山市都会团结一致地支持他。”⑯
旧金山市长London Breed来到饼屋探访Kevin
（图片由Kevin提供）
这条恐吓留言引起了唐人街的震动，大家震惊的同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Kevin所在的华人群里面，很多人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愤怒被点燃，决心在积聚，一场浩荡的发声即将登场。
5. 不做“哑”裔
随着发生在唐人街的针对华裔的仇恨和攻击行为越来越多，Kevin愈发能感觉到唐人街的不安宁。
在3月的某一天，几位在湾区的福建年轻人找到了Kevin，希望向他取经。这几位年轻人有感亚裔所遭受的仇恨犯罪行为越来越多，决定在城市内组织一场游行，让更多人看到他们的诉求。因为Kevin是唐人街的意见领袖，同时也参与组织过去年的“武汉加油”的游行，他们希望Kevin能够给他们传授一些经验。
许多年轻人找到Kevin，和他一起商量策划（图片由Kevin提供）
Kevin非常乐意。有这些年轻人打头阵，Kevin很受鼓舞，不过由于他经商的背景，不太适合在这个场合抛头露面，因此Kevin也没有非常直接地参与到游行活动的筹划当中。他更愿意坐稳后方，提供支持，指导方向。
很快，在众人的协作之下，活动被提上日程：游行活动将于3月27日从旧金山市政厅出发，行至联合广场；第二天，Kevin将在位于东湾的都柏林市举行的户外反亚裔歧视活动上发表演讲。
在游行和演讲活动的前一周，Kevin想了一句口号，希望能在游行活动上用上。
华人华侨齐心，金山风雨同舟
怒吼呼唤，不做“哑”裔
不做“哑”裔（图片由Kevin提供）
这句口号说出了Kevin的心声：华人华侨只有靠自己努力，发出怒吼，唤醒同仁，勇于发声，才能避免遭受不公平对待，才能提高社会地位。
Kevin非常喜欢这句口号，他邀请书法家好友帮他将这句口号写在自己的T恤和一块牌子上。牌子自然是游行的时候举着用的，而T恤则可以穿在Kevin的身上，他走到哪里，便将这句口号送到哪里，尤其是要让更多的华人看到。
不做“哑”裔（图片由Kevin提供）
然而矛盾的是，Kevin虽然身体力行，但他也不对这件T恤的传播效果抱有太大期望。他穿着这件衣服出门的这几天里，虽然很多人看到了，但没有人上前和他打招呼，又或是响应他的号召。
或许这是华人群体长期以来的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Kevin对此并不出奇。他表示理解，但不认同，这也是他屡次站出来发声、做表率的原因：无论是T恤上的口号，还是即将到来的游行，都不能够从本质上解决问题。华人群体需要的是持续的发声，这不是一次两次的活动就可以达到的。
社交媒体时代，无需T恤，游行活动的消息也很快就人尽皆知。Kevin还是对参与活动的人数抱有担忧：虽然很多华人都已经接种了新冠疫苗，应该不会害怕被感染而不聚集，不过一直以来华人都比较少参与这些活动，以至于周末的游行活动到底有多少人参加，他心里也没底。
即便如此，“不做哑裔”还是通过互联网传播开来，成为了全美甚至全球各地华人在反亚裔仇恨活动中的口号。而属于旧金山唐人街的游行活动，也即将拉开帷幕。
6. “没有完美，只有牺牲”
3月27日早上，Kevin在华人群内发了一条信息：
今天将是世界瞩目的一天，如果可以的話背個包包帶些水。今次因为人数众多，请大家放下所有个人情绪团结一致听从指挥！请大家注意社交距离！注意安全！保持好广场和游行路线的卫生！保护身边的人！如果发现有人捣乱要立即大声制止，联合身边的同胞们让他们走开！谢谢大家的合作与支持！最后祝福我們平安凱旋而歸，為所有的中國人而发声驕傲。
今天是游行的日子。临近上午11点，人群开始向旧金山市政厅（City Hall）聚集，他们打出了“STOP ASIAN HATE（停止亚裔仇恨）”和“STAND UP, SPEAK UP（站起来、说出来）”的横幅，伴着声声鼓点，喊着统一的口号，在市政厅停留了一段时间后，便沿着旧金山市中心的主干道市场街（Market St.）和鲍尔街（Powell St.），走向联合广场（Union Square），全程大概1.8公里。⑰
游行（图片由Kevin提供）
根据Kevin的经验，一般这样的游行活动一定要和政界以及主流社会挂上钩，去争取他们的支持，这个活动才能办得更加顺利。而本次活动也确实得到了政界的支持，再加上很多湾区其他城市的年轻人专程跑到旧金山支持本次的游行活动，也有很多其他族裔的朋友加入，整个游行队伍有2000多人，浩浩荡荡。
组织方在很多本地网站上发布了这次活动的信息，其中他们提到了这个活动与此前活动的不同之处：最近很多的反仇恨游行都是用英语发声，而本次的游行中，将有很多只会说中文的老年人参加，年轻人将会配合他们喊出中文的口号。⑱
游行视频（视频由Kevin提供）
事实也的确如此，除了从市场厅出发的一队以年轻人为主体的游行队伍之外，另一支更多中老年人的队伍从唐人街出发，两支队伍在联合广场汇合。活动全程的参与人数近4000人，历时1小时25分钟，人们不停地喊、不停地叫，谴责着针对亚裔的暴力行为。
效果很好——这是Kevin给本次游行活动的评价。本次游行的规模在华人群体当中可谓是史无前例，Kevin很感动，尤其是当他看到在烈日之下，有年轻人冲在队伍最前面呐喊、有全家老小举着牌子加入游行……一向隐忍的华人，为了自己免受侵害，团结一致地站出来发声。
联合广场前的游行人群（图片由Kevin提供）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Kevin深知，斗争不会结束，发声也不会停止。在美国社会摸爬滚打几十年，不像其他的热血青年，人到中年的Kevin看得很透：这次游行可能并不会迅速带来非常大的改变，但他知道，今天在场的4000人，是向4万人、甚至40万华人发出了呐喊——华人以前或许是不团结的，但这次我们先站了出来，为了你我发声，我们不怕牺牲。希望你们能看到，也能够一起站出来，和我们一起呐喊，正如本次游行的口号一般——STAND UP, SPEAK UP（站起来、说出来）。“搞活动没有完美，唯有牺牲，只是看牺牲的多少罢了。”
本次游行暂告一段落，不过他们还在策划着下一次的游行——可能会是在4月下旬——趁热打铁。如果情况没有好转，他们将会继续不断地做出行动，甚至是更加激进的行动。“这是个长期的过程，我们也做好了准备。”
游行中的Kevin（图片由Kevin提供）
7. 饼干作筹码，饼屋为桥梁
都柏林市位于旧金山市中心的东侧，距离旧金山56公里左右，这里也居住着大批的华人，发起本次游行活动的年轻人便有很多是居住于此。
这次的运动还没有结束。游行的第二天，下午3点，都柏林的Emerald Glen公园，即将举行一场名为“停止亚裔仇恨！停止反亚裔暴力行为！东湾三谷地区联合起来！”的户外活动，本次活动邀请到了阿拉米达县（Alameda，旧金山、都柏林隶属于阿拉米达县）的县长David Haubert、都柏林市市议员Sherry Hu、市警察局代表以及社区的代表来做公开演讲，而Kevin则是作为唐人街的商界代表，被邀请为本次活动的开场嘉宾。
当天在都柏林市的活动（图片由Kevin提供）
“我觉得这些仇恨事件给全美国的亚裔社区都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们亚裔努力工作交税，应该被当作一个正常的美国公民对待。”
在演讲中，Kevin花了一部分的篇幅来讲自己饼屋的故事，这样讲述是出于几点考量：第一，作为商人，自己不能太偏激；其次，作为唐人街和商界的代表，他希望以亲身经历，告诉大众自己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当然，Kevin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想利用幸运饼干和他的饼屋，作为一个商业文化交流上的筹码，去尝试与主流社会展开对话。这背后的本质是话语权和沟通方式：负有盛名的饼屋、受人喜爱的幸运饼干，极受到美国主流社会和当地政界的认可。当幸运饼干能够成为唐人街与市政厅、金融街对话的桥梁时，Kevin就能够向他们输出唐人街的诉求与主张。幸运饼干俘获了他们的胃，也将赢得他们的心。
幸运饼干当中的签语：“停止亚裔仇恨和暴力行为，三谷地区联合起来”。（图片由Kevin提供）
Kevin即将迎来51岁的生日，他还想再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利用饼屋这张文化名片，为唐人街争取更多的利益。
8. 进退维谷，金山不再
Kevin的曾祖父是家里第一位来到美国的，为了赚钱，他来到了加利福尼亚，参与了加州铁路的修造、农田的种植开垦，由于交通不便，他便再也没有回到中国。Kevin后来跟随家人来到旧金山唐人街，那时他才八岁。
时过境迁，Kevin在唐人街一待就是43年。这么多年来，他见证了加州的兴盛繁荣：发达的农业、肥沃的土壤、灿烂的阳光、象征财富的金融中心、引领高新科技的硅谷、星光璀璨的好莱坞…富饶的加利福尼亚，人们口中的“金州”，是无数掘金者向往的地方。
在Kevin眼中，他的前辈们给后人留下了很好的基础：靠近市中心金融区的地理位置、唐人街内极具特色的中式建筑、艰苦奋斗买下来的地产物业、成立工会组织社团保护华人权益…
Kevin在游行的新闻报道上签字留念（图片由Kevin提供）
而现在的唐人街，没有了当年的活力，社区居民非但没有好好继承保护前辈们留下来的物产、没有发扬光大，还不谋出路、坐吃山空，再加上常有外人来骚扰，唐人街变得不再安宁。
唐人街的没落，也折射出了加州的疲软：娱乐至死，纸醉金迷，烟草大麻的泛滥、暴力犯罪的猖獗、缺乏从长计议的政客…这里不再是当年的“金山”，也不再有当年的“黄金梦”，不知是否还会是“掘金者”们魂牵梦萦的所在？
3月27日的大游行后，Kevin还有继续参加自发组织的小型游行（图片由Kevin提供）
对于目前华人在美国的困难处境，Kevin略显无奈，这份无奈更多是来自于自身的身份认同：在美国，他们是长着亚洲面孔的边缘群体；在中国，他们是“与己无关”的外人。他很明白，只有中美友好，他们才有好日子过。一旦中美关系紧张，华人群体就首当其冲。现实中的左右为难，让他心生感慨——谁来接受我们呢？
Kevin访谈自述音频
Kevin和饼干（摄影：李锐鸿）
Kevin饼屋的墙上贴满了他与名人的合照，挂满了他的字画。在他工位的上方贴着一张照片，是北京首钢篮球运动员翟晓川的赛场照。照片上的翟晓川振臂庆祝。
Kevin很喜欢这张照片，按他的说法，他觉得这张照片给人的感觉很强大、很有能量（Powerful）。照片的下方，是一首他自己写的打油诗：
两日三餐忙做饼
免生财富生黑头
卌年一觉黄金梦
不见黄金见光头
Kevin饼屋墙上的打油诗（摄影：李小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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