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文学散文】寇玉苹/四川/爱是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河

发布于 2021-11-23 16:59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西南文学•散文

——微刊总第159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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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文学•快讯】阿　月（四川）/《西南文学》作家工作室联盟隆重上线

　　【作家简介】

　　寇玉苹，一个喜欢诗情画意，爱好音乐，爱好阅读，用文字记录生活的女子。贾平凹先生再传弟子。

爱是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河

　　我的表姐——张绍莲，是二姨妈的大女儿，生于一九七零年，大我一岁，聪慧伶俐，喜欢唱歌跳舞。

　　记忆中，在孔明乡黄鹤村十组的表姐家，屋前院后，种有好多水果树。有李子树，有桔子树，有枇杷树，还有梨树，柚子树……而这些都是我勤劳聪明的二姨父从山区亲戚家里移栽嫁接的。

　　每年果子成熟的时候，二姨父都会挑两箩筐，爬山越岭给下坝乡大舅舅家，大同乡三姨妈家，还有在两河口的我家送一些，让亲戚朋友共同分享这甜蜜的果实。

　　无疑，像圣诞老人一般慈爱的二姨父很自然地就成了我们这些小屁孩最欢迎的客人！

　　当然了，大人们更喜欢二姨父。

　　一到农忙季节，贤惠的二姨妈在家带孩子，侍奉老人。二姨父就会牵着他家的大黑牛，挨着帮兄弟姐妹家犁田耙土插秧。

　　小时候常常听到亲朋好友，乡邻乡亲对二姨父由衷的赞美，说他虽然是村支部书记，一点官架子都没有。村委会事务忙完了，回到家就忙着烧饭洗衣服，家务忙完了，又扛着锄头到田里地里忙碌，从来不曾有过一句怨言。

　　上学时，看到鲁迅先生一句话：“我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那时，我就想：这句话形容我二姨父不也正好？

　　最让人惊叹的是，二姨父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好。

　　孝顺妈妈，疼爱妻子，关心兄弟姐妹，都不必多说了。对表姐的宠爱，那是真真让我们羡慕！

　　七十年代，在农村里长大的孩子，哪一个没被爸爸骂过，揍过？

　　可我表姐从小到大还真没被二姨父骂过，更别说挨揍了。

　　二姨父二姨妈特别宠爱孩子，尤其宠爱表姐。每次到县城，自己连杯“河南水”都不舍得喝一杯，把挑到城里的南瓜红薯卖了，总会给表姐买包子油条吃，还有扎头发的红色蝴蝶结。

　　在爸爸妈妈温暖的怀抱里，在我们这些表姐表妹羡慕的目光里，表姐一天天长大。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总是幸福快乐的。

　　长大后的表姐很胖，圆圆的脸蛋，圆圆的身材，很有福相。用老人的眼光来说，表姐长着一副令人羡慕嫉妒的“旺夫”相。

　　表姐不但能歌善舞，还会识谱弹风琴。这样的人才在八十年代是很稀缺的，那时的我们还在泥地里玩游戏割猪草，初中毕业的表姐已是孔明乡黄鹤村小学一名幼儿教师，十八岁那年还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后来经媒人牵线，与我们白鹤乡双桥村一组的表姐夫杜先礼一见钟情，便嫁入夫家，初为人妇。

　　出嫁的那天，二姨妈痛哭失声，万般不舍。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宝贝，就要远离爸爸妈妈的呵护关爱，到别人家操持家务，种田种地了，二姨妈当然心疼，二姨父也是热泪盈眶……

　　唉，也难怪二姨妈二姨父这般不舍，毕竟表姐夫家，确实是家徒四壁空无一物啊。这表姐嫁过去，肯定是受苦受累的命。奈何小两口都入了对方的眼，入了对方的心，就算狠心的王母娘娘出面棒打鸳鸯，也没办法把这两个深爱的人儿分开！

　　表姐夫爸爸妈妈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表姐夫高考落榜，也在外面打工。表姐刚结婚时，还在幼儿园教书。后来因为女儿的降临，看到婆婆妈抱着孙女，田里地里那么多活要干，家里又要喂猪养鸭，实在是太辛苦。

　　作为一名党员，表姐觉得自己应该起个表率，主动为家庭承担责任，干脆就辞掉了幼儿园老师这个令人羡慕的工作，在家带女儿，帮公公婆婆分担一些家务，还有田里地里的农活。

　　在成都打工的表姐夫基本上一个月回来一次。看到昔日白皙娇柔的表姐，皮肤变得粗糙，人也日渐消瘦了，表姐夫心里充满歉疚，盈满心疼。每一次回家，见到表姐干啥事，都去抢，愣让表姐搬张凳子坐在旁边看着他做。

　　可是，表姐也心疼姐夫啊，她说：你在厂里打工，那么累，好不容易休假回来，也该息着呀。

　　表姐夫傻乎乎地笑：不累，不累。只要回到家，看到你就不累了。

　　他们夫妻俩如此恩爱，令村上无数的老人羡慕，小夫妻嫉妒！

　　那些嫌弃自家媳妇懒惰的婆婆就会唠叨：你看看人家张绍莲，多好的媳妇，为了减轻婆婆的负担，连幼儿园教师都不做了。你看看人家张绍莲，多好的老婆，那般心疼自家男人，啥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那个被嫌弃的媳妇也不甘示弱：是啊，你是看着张绍莲这个媳妇好！你咋不看看，你有人家婆婆妈那么任劳任怨？你家儿子有人家杜先礼那般聪明勤奋疼老婆？

　　村支书心里可敞亮了，遇上婆婆媳妇吵架斗嘴，立马就搬出我表姐表姐夫一家相互谦让相互尊重的事实。那些吵得不可开交的人家都会觉得脸红，不由自主放低了声音，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那年，县镇府拨了一笔款，我们村民集资了一些，在石灰堡两河口下游五百米处的渡口，修建了一座简易石板桥，把闭塞的双桥村与繁华的县城连接在一起。

　　自从有了这座石板桥，县城里的人三三两两穿过菜蔬农场黄坝村，踏上小桥，跨过南河，来到我们双桥村，看渔民捕鱼，赏田园风光。或者漫步到十方邛窑遗址，回忆千年前古窑的热闹，顺便在碎瓦陶罐里翻翻捡捡，寻思着，或许哪日就寻到一块完整的宝贝呢？

　　看到越来越多的城里人涌到两河口，颇有经济头脑的表姐夫好像看到了商机，拿出家里的积蓄，向亲友借了一些，在河边修建了两间新房。

　　于是，我的表姐——张绍莲，从一个羞怯的乡村幼儿教师，摇身一变，成了京剧沙家浜里，“摆起八仙桌，招待十六方”的阿庆嫂，每日里带着女儿，给来来往往的客人端茶递水，赚些零花钱贴补家用。

　　表姐善良勤劳温顺，人缘特别好。虽然嫁到双桥村没几年，村上男女老少都喜欢她，没事都要到她家茶馆坐坐，或喝杯茶，或打打麻将，有几个勤劳的媳妇还会经常到茶馆帮表姐洗杯子泡茶或者带孩子。

　　来来往往的城里人看表姐家茶馆热闹，也会停下脚步，泡一杯清茶，坐在南河边享受片刻的惬意。周末时，更会邀约三五好友到表姐家茶馆，看蓝天白云，听河水吟唱，边喝茶边麻将，叹曰：最美不过南河岸，人间烟火茶水间。

　　花开花落，岁月静好。眼看着茶馆的生意越来越好，眼看着就要把外债还清了。表姐想着，等到了春节，表姐夫回家过年，就不出去打工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经营茶馆，种些庄稼，日子多美啊！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那天，表姐接到表姐夫厂里电话，说表姐夫在室外施工，从楼上摔下来，重伤在医院。

　　接到电话的瞬间，表姐两眼一黑，一个趔趄，差点晕倒在地。思维混乱的表姐愣了片刻，胡乱抹抹满脸的泪水，把女儿往婆婆妈怀里一塞，急匆匆奔向成都。

　　推开病房，看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浑身插满管子，头上鲜血淋漓的表姐夫，表姐的心脏犹如被人剜了一刀，难以言喻的痛楚令表姐无法控制：“哇……”一声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表姐夫伤得不轻，后脑勺的头骨都摔碎了。医生摇头叹气：伤势太重，回天乏力，就算手术顺利，以后也不可能完全康复，或许生活都不能自理！

　　“噗通”一声，医生话音未落，表姐就跪在了医生面前：“医生，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他！我只要他活着，我只要他活着！就算他永远瘫在床上，我也愿意服侍他一辈子！”表姐的哭喊，表姐的深情，在场的每一位无不为之动容，红了眼眶……

　　经医生全力抢救，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表姐夫，总算苏醒过来。睁开眼，看到守在床前，憔悴瘦削的表姐，表姐夫百感交集：“老婆，对不起……”便已泣不成声。

　　没日没夜守护在病床的表姐，从来就没把医生的话当回事，她心里有个执念：先礼哥，你一定要醒过来，你那么爱我，那么爱我们女儿，那么爱我们的爸爸妈妈，你怎么舍得离开？

　　表姐夫的忽然醒来，在旁人眼里是一种奇迹，可是，在表姐心里：这是必然！所以，面对泣不成声的表姐夫，瘦得不成模样的表姐，镇静地为表姐夫轻轻拭去泪水，温柔如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咱们回家……”

　　说也奇怪，医生断言，不可能康复如初的表姐夫，在表姐的精心照顾下，竟然慢慢能柱着拐杖下地走路了。也许是对孩子的责任，也许是对老婆的疼惜，也许是对父母的孝顺。表姐夫凭着坚强的意志，每天忍痛坚持康复训练，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如正常人一般行走劳作了。

　　看到老婆一个人忙里忙外，照顾孩子，经营茶馆，还得帮爸爸妈妈忙田地里的活，家里面因为自己的意外，又多欠了一笔外债。表姐夫自责不已，一双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他在想：要怎样才能改变家里的状况？

　　表姐夫确实不简单，他找来小舅子张迁，两人一合计，在县城开了一间保洁公司。表姐夫说，县城里到处都在拆迁改造规划，人们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对卫生要求也越来越高，随着县城新区扩建，城里人越来越多，这个保洁需求也会成倍地增长。

　　果然如此，保洁公司开业以来，业务火爆，不但小区住户需求量大，就连银行啊，学校啊，公司啊，这些单位都与表姐夫签单，把定期打扫卫生，定期擦拭玻璃，定期拆洗窗帘等业务全部承包给了表姐夫的保洁公司。

　　后来，随着新区楼盘一座座崛起，二手房市场交易越来越活跃，张迁给姐夫建议，顺势而为又开展了二手房中介业务。

　　聪明勤劳的表姐夫加上思维敏捷能说会道的张迁，二手房中介如火如荼，保洁公司的活儿多得干不完，每天，吃住都在店里，一日三餐都是凑合着。就这样干了四五年，赚了不少，表姐把外债还清，还在城里买了房子，把爸爸妈妈接到城里，过上了令村上人羡慕的幸福生活。

　　可是，表姐的公公婆婆在城里住了几个月，说不习惯，嚷嚷着，还是要回乡下住。没办法，表姐又要看店，又要忙着清洗工人在外面拆回家的窗帘，所以，也没多少时间照看两个老人。

　　没想到，意外又发生了！

　　那天，婆婆端着衣服到河边清洗，大概是刚刚涨过一场洪水的原因，河堤上还有些乱泥，老人脚底一滑，连人带盆，翻滚着摔倒在河边的乱石堆上。

　　经医生诊断，老人家脊椎骨断裂，骨盆摔碎，手腕大腿多处骨折，虽然无生命之虞，但永远都不可能再站立起来，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唉，可怜的表姐。亲戚朋友村上人都替表姐叹息，好不容易先礼哥刚刚恢复，好不容易，一家人刚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这下家里又多了一个需要人照顾的病人！

　　关键是，老人家得知自己多处骨折，以后生活都无法自理时，极度悲观绝望，不肯配合治疗，不肯吃药吃饭，吵着死了算了。

　　一向以孝顺出了名的表姐与表姐夫，一时也拿老人没辙，只是守护在老人床前，心疼地直掉眼泪。

　　劝解无用，乞求无用，哭泣无用，两夫妻干脆就跪在妈妈床前，陪着妈妈。妈妈喝水，他俩才喝水，妈妈吃药，他俩才吃饭。妈妈不喝水不吃药，他俩也不吃不喝陪着。

　　看着泪水涟涟的儿子媳妇，老人家也心疼啊。大哭一场，答应儿子媳妇，一定配合治疗，早点出院，为了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一定努力活着。

　　表姐性娴心慧，对婆婆妈就像对自己的亲娘一般，事无巨细，买菜烧饭都选婆婆妈喜欢的，烧好了，还得一口一口地喂老人家吃饱。每天午饭后，先把轮椅扛下楼放好，然后把婆婆背下楼细心地放在轮椅上，然后再推着婆婆去逛公园，逛河边，风云无阻。

　　村上老人说起表姐，那真是赞不绝口，都夸表姐夫妈妈好福气，前世不知做了多少好事，才修来这世的好儿媳。

　　说真话，我很佩服表姐。我承认自己也算是一个善良孝顺的女儿，但像表姐这样天天服侍婆婆妈，端屎端尿，穿衣吃饭，洗澡擦背，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得有颗多美的耐心爱心？这得有颗多坚韧坚忍的心？

　　2006年，国务院将我们邛崃的十方堂窑址、瓦窑山窑址和大渔村窑址，以“邛窑遗址”的名称公布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008年，邛崃政府启动了“沉睡上千年，一醒惊天下”的邛窑遗址公园建设，我们双桥村沿河一组至六组全部规划拆迁，表姐家的茶馆也光荣退出了历史舞台，在得到一笔赔偿款的同时，按照政策，表姐家还分到了两套安置房。

　　大家都说，这下表姐不缺钱了，也不用那么辛苦了，请个保姆服侍老人，自己轻松点，多好！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

　　表姐的婆婆妈对表姐的依赖已经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清晨，睁开眼就得看到表姐，要不然，不肯起床。晚上睡觉前，没看见表姐，那是不会安心睡觉的。就连吃饭时间，没看到表姐，都会吃不下一粒饭。有时表姐有事外出，想把婆婆妈送到大伯家一天，晚上去接，婆婆妈死活不肯，像可怜的孩子哀哀哭泣：你是嫌弃我了，是吧？你是不要我了，是吧？真是令人好气又好笑。

　　表姐说，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照顾婆婆妈的饮食起居。让保姆服侍婆婆，也不放心，怕婆婆妈吃不好，睡不好。算了，还是自己服侍婆婆妈，陪着老人家吧。

　　光阴荏苒，一晃婆婆妈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十几年，现在，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了，依然面色红润，春风满面，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瘫痪了十几年的老人。

　　都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没错，表姐的言行举止深深影响着她的女儿——杜昱熙。小女孩长大了，也特别孝顺奶奶，对奶奶百依百顺，奶奶可喜欢孙女了，常常把自己的私房钱悄悄塞给孙女。

　　我们的熙熙也是个感恩的孩子，大学毕业，第一个月拿到工资，就欢天喜地地回家交给奶奶，奶奶脸上皱纹都乐成了花！

　　“孝”是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来所追求的美德，古人曾教导我们“百事孝为先”，意思是教导我们所有善事中孝是最重要的。“亲所好，力为具；亲所恶，谨为去”，意思是父母喜好的东西，子女要尽力为他们准备；父母讨厌的东西，要谨慎的为他们去掉。

　　可是，在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天，“孝”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跟不上历史的步伐。虽然每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中，不乏至善之人的身影，但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孝”已渐渐地游走到了主流之外，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我的表姐张绍莲，一个美丽的东方女性：像温润的春风，甜丝丝的，让周围的人感觉很舒服。女孩的娇弱，妻子的温柔，为人儿媳的孝顺，共产党人的坚韧，在她身上诠释得淋漓尽致。

　　愿温柔对待这个世界的表姐，也会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