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地作家*冉广东/《求学》*黄土地文化工作室

求学

文/冉广东

编辑制作/柳暗花明

在我上六年级的时候本应该到公社中心校去上，但有一段时间政策突变：一至六年级的学生一律回本村就读，教师不够可以班级合并。这一下乱套了，一个班两个年级，老师无所适从，学生相互影响 ，教学质量更无从谈起。

“在咱村里上学咋样？”父亲关心地问我。

“乱的很 ，啥也学不成。”我如实回答。

“那咋办？”父亲右手摸着长满胡茬子的嘴巴，眉宇间拧成了疙瘩。

天无绝人之路。我父亲挚友的儿子刘保玉在城关镇江楼学校当校长。星期天刘校长回家，我父亲找到他，从交谈中了解到江楼学校很正规，父亲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侄子，我想叫你弟弟跟你去上学，你看咋样？”父亲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刘校长。

“叔叔只要信得过我，您老人家就把我弟弟放心地交给我吧！”刘校长答应的非常爽快。

到外地上学伙食费是一大难题。父亲算了算，每个月吃饭用5快钱不能再少了，还需30多斤粮票。5快钱现在看起来不算啥，但当时一个劳动力每天干活只能挣一毛多钱，干一个月还挣不到5块钱呢。

钱从哪来？父亲用架子车拉了100斤地瓜干，到粮所换来了9元钱和50斤粮票。

星期天吃过午饭，我背着铺盖卷，带着父母亲的希望，摸了摸母亲缝在我内裤上的钱和粮票，坐在刘校长的自行车后座上，踏上了求学之路。

从我们村到江楼学校40多里地，没有正路，需要拐很多的弯。路况特别差，特别是水库里那段路，全是沙土，自行车没法骑，只能推着走。骑一会，推一会，到太阳落山的时候，终于来到江楼学校。

江楼学校规模不大，一至六年级，共六个班 ，六栋教室。教师们挤在两间房子里办公。有两间会议室，会议室头上挂一间套间，是校长的办公室兼卧室。

刘校长把我领到了会议室，把我的铺盖卷放在了由两个乒乓案对起来的会议桌上。

“弟弟，这个会议桌就是你的床。白天把铺盖卷起来放在我的床上就行了。学校房子少，迁就一下吧。”刘校长客气地说。

“挺好，挺好!”我满意地说。

我的满意是发自内心的。刘校长是江楼学校一把手，我和一把手同吃一锅饭，同住一个屋，这个待遇是何等的高啊！在这个学校誰能比得起啊！我有一种至高无上的优越感。也正是这种优越感使我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跟头。

刘校长整天开会、参观、学习，经常早晨天不亮出门，黑经半夜回来，白天很少在学校。

校长的亲戚在这里读书，老师和同学们都高看一眼。我很快交上了一群朋友。我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下课就和小朋友狂奔乱跑。

周红卫是我的好朋友之一。他父亲是公社供销社主任，家里条件优越，我是他家的常客。

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又来到了周红卫的家里。一进大焖，看到院内停着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我的眼睛一亮。 “我如果会骑自行车该多好啊！上学途中我可以带着刘校长。”我边看边想。

“咋了？想骑骑！”周红卫看出了我的心事，亲切地问到。

“我不会。”我遗憾地回答。

“走，我教你！”周红卫边说边推自行车。

“不不不，新车子，万一摔坏了咋办？”我抓住车把不让他推。

“坏了再修呗。别人骑不行，你骑还不行啊？”周红卫说着，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走。

盛情难却，周红卫是一片真心。我至高无上的优越感悠然而生。

我非常听话地坐在了周红卫自行车的后座上。他带着我来到了一个打麦场。

“来，你骑上，我帮你扶着。” 周红卫说着，把自行车交给了我。

在周红卫的帮助下，我两手紧握车把，抬腿蹬上自行车。因为我原来曾经学过，所以上车后比较自如。周红卫在车后跟了两圈，就放心地到旁边溜达去了。

在当时飞鸽自行车很稀罕，何况是崭新的。我洋洋得意，右手按着车铃，脚下逐步加油，车速越来越快，身边风声嗖嗖。

“呱呱呱！”突然一只鸡从我身后飞过来，接着一只狗紧随其后，“噔”的一声，踫到了自行车前轮。

顿时，我手忙脚乱，车子失去平衡 ，箭一般向一棵大树撞去。

“噔”，车子踫在了大树上，我被甩出五、六米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周红卫飞奔过来。

“摔的咋样？没事吧？”周红卫一边问着，一边扶我坐了起来。

我感到右胳膊和右腿火辣辣的疼 痛。抬头一看，袖子和裤腿都被摔裂了口子 ，肉皮被擦破两大块。

“你站起来走走。”周红卫架住我的胳膊说。

我站起来走了几步，除擦破皮的地方疼痛之外，其他无大碍。

“万幸，万幸！”周红卫自言自语地说。

“车子没事吧？”我说着向自行车望去。

自行车静静地躺在大树下，前圈弯得像麻话，车架子上的黑漆踫掉几大块。

周红卫走过去 ，只见他用一只脚踩住自行车前圈的一边，两只手抓住圈的另一边用力下按 ，圈好看多了。

“广中，你过来帮帮忙。”周红卫大声喊道。

“有啥事啊，红卫？”一个和红卫个子高矮差不多的小男孩跑过来问道。

周红卫指了指自行车说：“你把这辆车送到我家。”

”好！”广中推车走了。

周红卫扶着我一瘸一拐地到了村卫生室，找卫生员帮我擦了酒精 、抹了紫药水。而后他又陪我到学校会议室，扶着我躺在了会议桌上 ，一切安顿好后，他才离去。

“弟弟，腿还疼吗？”我睡得朦朦胧胧，听到了刘校长的声音。我猛地坐了起来。

“宝玉哥。”我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刘校长从我的包袱里找来干净的衣服，放在我的身旁，又搬个椅子，坐了下来，亲切地说：“我到公社开会刚回来，听几个老师给我说了。我平时工作忙，没时间照顾你。我没尽到责任。”

“宝玉哥，我对不起你。我把人家的新自行车摔坏了。”我惭愧地说。

“我刚才见周红卫的父亲了，他说没事，有点小毛病，修一修就行了，他说只要你没事就好。”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宝玉哥把椅子向前挪了挪，动情地说道：“叔叔把你交给我，我压力很大，一是安全，二是学习，这两条哪一条做不好，我都对不起我的叔叔啊……”刘校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滚烫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我。

夜已经很深了， 可我还是睡不着。父亲佝偻着后背、用架子车拉着地瓜干去换钱的身影：刘校长带着我，在沙土路上吃力推车的身影，我来上学前父母亲期待的眼神，一幕幕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她）们这样待我是为了什么？他（她）们的目的是什么？我的良心何在？难道叫狗吃了吗？

家里面吃上顿没下顿，破衣烂衫、贫困潦倒的场面和母亲领着我和妹妹去商丘领粥的凄惨景象历历在目、挥之不去。难到这一切你都忘了吗？难到你就心甘情愿地在农村待一辈子吗？你有没有点血性、你还有没有点志气和抱负……，眼泪像开了水闸的阀门，哗哗地流出来，侵湿整个枕头。

从此，我像换了一个人。早上天不亮就开始晨读了。晚上，只要刘校长不睡觉，我就在学。见好文章就背，见数学题就做。还借了很多有利于学习的书籍，如饥似渴地学。建立了学习笔记本，好文章、好句子抄了几大本。另外，找到了一本储遂良的《雁塔圣教序》字帖，把刘校长办公室的旧报纸搬出来，打上格子，没黒没白地练。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作文在全校做为范文；数学作业在全校各班展览；每门功课均在前三名。写黑板报我一人包揽 ，大字标语更是我的强项。

刘校长——我的恩师——我的宝玉哥——笑了！笑得那样灿烂、那样爽朗！

吃饭的问题是个老大难 ，始终困扰着我。一家人为了我上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省吃俭用，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我必须节约用餐，每月四块五毛钱，不得突破。我列出了吃饭的计划：四块五平均分到每一天，每天一角五分。地瓜干窝窝头每个2分，每天4个，合计8分。剩余的7分是菜金：早、晚小菜共2分，中午炒菜5分。这个计划雷打不动，必须坚持。

中午炒菜每份最少的是一毛，五分钱只能打一半。为了能让大师傅手下留情，我主动给他帮忙，烧锅、摘菜、刷锅，什么都干，大师傅非常喜欢我，在打饭时没少给予了照顾。

十一、二岁的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非常能吃。一天四个窝窝头，又没有啥油水，那能吃得饱啊？我尽量减少活动量，少消耗。饿的时候多喝水，喝个水饱。晚上饿得睡不着，就背课文、背唐诗。慢慢地，我适应了，饭量减小了，可能是肠子饿细了。

我常和姐姐比，她比我才大两岁，一天学没有上过，在家里喂猪喂羊，刷锅做饭、给全家人做衣服做鞋，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但中午从没吃过炒菜。和姐姐相比，我的待遇太优越了，我应该知足了！

光阴似箭，时间如梭，转眼间一年过去了。我要把我的学习成果向家人汇报，让他们高兴高兴。我将我获得的奖状贴了堂屋满满一墙。

“广东，你贴的这是啥？念给我和恁娘听听。”父亲招呼道。

我用小棍指着奖状念起来：“三好学生奖状、作文比赛奖状、数学竞赛标兵、诗歌朗诵比赛第一名、遵纪守法模范、书法大赛金将、模范班干部奖状……

我的声音非常洪亮，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真争气，儿子真争气！”父亲高兴地摸着满是胡茬子的嘴下巴，两眼眯成一条缝 ，不停地夸赞。

母亲眼里含满了激动的泪花！

冉广东童年回忆

二0二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投稿：a1078362346。

投稿信箱：lqx644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