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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gongzhong号 :桌子的生活观(ID:zzdshg)
一个37岁的男人(@一个很酷的孤独大叔),原本是深圳龙华某工厂的老板。
虽说厂子规模不算很大,但手下也有160多名员工,资产高达8000多万。
然而,谁都不曾料到,疫情让全球的经济形势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从8000多万资产的老板,一夜之间变成了负债200万的穷人。
苦难既然把我推到了悬崖的边缘,那么我不如在这悬崖边缘坐下来,顺便看看悬崖下的流岚雾霭,听听树上的鸟儿唱歌。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看到深圳大大小小的写字楼前,停着很多电动车。
于是,他发现一个商机——替这些开电动车的人,把破损的地方给补上。
说干就干,他买来了很多皮革贴,每天走街串巷,将这些大大小小的破洞都给补上。
电动车一靠近就会发出报警的声音,有的时候,也会引来别人不理解和质疑的目光,他也不在意,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他在这些补好的皮革贴旁,贴上了自己的ErWeiMa。
开电动车的人,一般都是不富裕的人,极有可能不会付款,而且你替他们补上破洞并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很可能这些辛苦的工作打了水漂。
然而,他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些,就冲着给大家帮忙的角度去的。
他说:要是没人付款,那也没关系,只当给社会做贡献了。
干活的第一天,他贴出去了将近100块皮革,把身上带去的皮革贴基本都用完了。
然而,他在回家的路上,手机上的收款提示音却不断地响起,5块,10块,20块……
不过是举手之劳,还不是免费的,竟然也能得到别人的感恩和称赞。
当天,他一共收到了184元,而每张皮革的成本是1毛,100张是10元,也就是说,他当天赚了174元。
第二天,他又做了更多的准备,带来更多的皮革去贴,那天他收入500多元,除去成本整整赚了500元。
这一点一滴的小钱,虽然不能立刻让他的负债情况得到很快改变,但给了他一丝对抗这个世界的底气。
人活一生,值得爱的东西很多,不要因为一个人,一件事就灰心。
不是每个人最终都能功成名就,我们中有些人,注定要在日常生活的点滴中寻找生命的意义,能帮到别人,自己又能赚钱,或许这也是生活的意义所在。
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故事,给处在困境中的人们带去一丝安慰和启发。
他是身价千万的老板,破产之后并没有萎靡不振,而是不怕辛苦从底层做起,甚至还能在日常的琐事里面发现商机。
在网上把自己的赚钱方法分享出来,不管别人会不会抢饭碗,只要能帮助到处在困境中的人,就是极好的。
这世间的善良是环环相扣的,当你把自己的善良传播出去,那么善良一定会最终回到自己的身上。
然而,新东方的俞敏洪,却在经受暴击之后,毅然决然地做出了决定:
这些课桌椅,当时都是新东方为参加培训的孩子们专门定制的。
现在俞敏洪和他的新东方不得不黯然离场,可在离场的时候,他们仍然希望,用自己的余热,为这个社会贡献出一份力量。
而他们带货和别人不同,他们一边卖货,还一边现场免费教起了英语。
那标准的英语发音,那认真的态度,让人一夕之间梦回新东方的课堂。
之前新东方的直播一直不温不火,可是没想到免费教英语之后,一下子人气飙升。
立马就受到了直播间其他网友的反击:不想听,你可以出去。
如果他们没有把几千万的桌椅免费送给山区的孩子,如果他们没有想着去免费普及英语,那么今天一定不会受到网友的这般拥护。
北京望京有一个金牌物业写字楼,他们的故事让人印象深刻。
这个写字楼的老板,之前是衣服厂的厂长,做衬衫的,后来因为公司转型,把厂地拿出来做了房地产。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员工们也为自己的前途焦虑不安。
公司老板有些不忍,这些员工,都是跟随多年的伙伴,他无法狠心将他们的生活拦腰斩断。
于是,他们成立了一个物业公司,让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员工都留下来。
其实按照当时的规划来说,这个物业公司大可不必存在,甚至对于公司来说是一个臃肿而庞大的机构。
后来因为人力配备高,员工管理到位,这个写字楼竟然成了北京很有口碑的写字楼。
老板万万没有想到,当初自己的一个善念,竟然促成了庞大的事业,让自己的生意蒸蒸日上。
于是,我们在见惯了冷漠和质疑后,收起了自己的热烈和真心。
可是,你要明白,地球之所以是圆的,是因为很多东西总会拐个弯回到自己身上。
时空交错,万物生长,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是万事环环相扣。
这个世界看似复杂,但其实最底层的逻辑,都是一些朴素的道理。
似乎冥冥之中,总有那么一些人,会得到命运特别的眷顾和青睐。
其实并不是他们的运气好,而是他们的善良给自己打开了路。
那个破产的深圳富豪,在随手帮别人修补电动车的时候,也许从未想过自己的善举会换来多大的回报;
那个被时代“劝退”的俞敏洪,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善行,会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和赞同。
这一切,不过是他们循着自己的本心,在当下做出的无心之举,可就是这无心之举促成了大事。
命运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为日后的彩蛋埋下什么伏笔。
不要抱怨自己一无所有,不要害怕前路渺茫无光,那些不动声色的善良,是你人生里最大的筹码。
要始终相信,这人间的美好总在环环相扣。
文章作者简介:桌子,身高1.85米,有八块腹肌的兼职男模。前南方航空公司职员。三观比五官更正,思想比套路更深。新浪微博@桌子的生活观,个人gongzhong号:桌子的生活观(ID:zzdshg)。
楚子狩来,于颍尾,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帅师围徐以惧吴。楚子次于乾溪,以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舄,执鞭以出,仆析父从。右尹子革夕,王见之。去冠被,舍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伋、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国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 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 对曰:“与君王哉!周不爱鼎,郑敢爱田?”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我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子与有劳焉。诸侯其畏我乎?”对曰:“畏君王哉!是四国者,专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工尹路请曰:“君王命剥圭以为鏚柲,敢请命。”王入视之。析父谓子革:“吾子,楚国之望也!今与王言如响,国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厉以须,王出,吾刃将斩矣。” 王出,复语。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尝问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祗宫。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 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 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溪?” 军而纳少师。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13)。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14)。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15),信也。今民馁(něi)而君逞欲(16),祝史矫举以祭(17),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quán)肥腯(tú)(18),粢盛(chéng)丰备(19),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20)。’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cù)蠡(luǒ)也(21),谓其备腯咸有也(22)。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23)。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24)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xīn)香,无谗慝(tè)也(25)。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26),亲其九族(27),以致其禋(yīn)祀(28)。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十年2春,齐师3伐4我5。公6将战,曹刿(guì)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7谋8之,又何间9(jiàn)焉?”刿曰:“肉食者鄙10,未能远谋。”乃11入见。问:“何以战12?”公曰:“衣食所安,弗(fú)敢专也13,必以分人14。”对曰:“小惠未遍15,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16(bó),弗敢加17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18(fú),神弗福19也。”公曰:“小大之狱20,虽不能察21,必以情22。”对曰:“忠之属也23,可以一战24。战则请从25。公与之乘26,战于长勺27。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28。公将驰29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30,登轼31(shì)而望之,曰:“可矣。”遂32逐33齐师。既克34,公问其故。对曰:“夫(fú)战,勇气也35。一鼓作气36,再37而衰,三38而竭。彼竭我盈39,故克之。夫(fú)大国,难测40也,惧有伏41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42,故逐之。”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①。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②:“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③。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④,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 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⑤。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⑥,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 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 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进,次于陉⑦。夏,楚子使屈完如师⑧。师退,次于召陵。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谷是为⑨?先君之好是继。与不谷同好,何如?”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⑩,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 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11),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12),虽众,无所用之。”屈完及诸侯盟。宫之奇谏假道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1)。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2)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3),寇不可翫(4)。一之谓甚,其(5)可再乎?所谓‘辅车(6)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7)也,岂害我哉?” 夏四月戊午,晋侯使吕相绝秦,曰:“昔逮我献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天祸晋国,文公如齐,惠公如秦。无禄,献公即世。穆公不忘旧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晋。又不能成大勋,而为韩之师。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甲胄,跋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诸秦,则亦既报旧德矣。郑人怒君之疆埸,我文公帅诸侯及秦围郑。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文公恐惧,绥靖诸侯,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于西也。“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肴地,奸绝我好,伐我保城。殄灭我费滑,散离我兄弟,挠乱我同盟,倾覆我国家。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勋,而惧社稷之陨,是以有淆之师。犹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听,而即楚谋我。天诱其衷,成王陨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穆、襄即世,康、灵即位。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阙翦我公室,倾覆我社稷,帅我蝥贼,以来荡摇我边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犹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翦我羁马,我是以有河曲之战。东道之不通,则是康公绝我好也。“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领西望曰:‘庶抚我乎!’君亦不惠称盟,利吾有狄难,入我河县,焚我箕、郜,芟夷我农功,虔刘我边垂,我是以有辅氏之聚。君亦悔祸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献、穆,使伯车来命我景公曰:‘吾与女同好弃恶,复脩旧德,以追念前勋。’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会。君又不祥,背弃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雠,而我昏姻也。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昏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吏。君有二心于狄,曰:‘晋将伐女。’狄应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德也,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虽与晋出入,余唯利是视。’”不榖恶其无成德,是用宣之,以惩不壹。’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暱就寡人。寡人帅以听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诸侯以退,岂敢徼乱?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诸侯退矣。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 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8)。大伯不从,是以不嗣(9)。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10),为文王卿士,勋在王室,藏于盟府(11)。将虢是灭(12),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13),桓、庄之族何罪?而以为戮,不唯逼(bī)乎(14)?亲以宠逼,犹尚害之,况以国乎?”(15)公曰:“吾享祀丰絜,神必据我(16)。”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17)。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18)。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19)。’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yī)物(20)。’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píng)依(21),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22)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23),曰:“虞不腊矣(24)。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25)八月甲午,晋侯围上阳,问于卜偃曰:“吾其济乎?”对曰:“克之。”公曰:“何时?”对曰:“童谣曰:‘丙之晨,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旂。鹑之贲贲,天策炖炖,火中成军,虢公其奔。’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鹑火中,必是时也。”冬,十二月丙子朔(26),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27)。师还,馆于虞(28),遂袭虞,灭之,执虞公.及其大夫井伯,以媵(29)秦穆姬。而修虞祀,且归其职贡于王,故书(30)曰:“晋人执虞公。”罪虞公,言易也。左传 僖公九年夏,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死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疏,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夫秦之所以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弊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昔者范雎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偏受其祸。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埸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于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王使宰孔赐齐侯胙,曰:“天子有事于文武,使孔赐伯舅胙。”齐侯将下拜。孔曰:“且有后命。天子使孔曰:‘以伯舅耋老,加劳,赐一级,无下拜!”’对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余敢贪天子之命‘无下拜’!恐陨越于下,以遗天子羞,敢不下拜?”下,拜,登,受。阴饴甥对秦伯十月,晋阴饴甥会秦伯1,盟于王城2。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3,不惮征缮以立圉也4。曰:‘必报仇,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5。曰:‘必报德,有死无二6。’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庚辰,将殡于曲沃(2)。出绛(3),柩有声如牛(4)。卜偃使大夫拜(5),曰:“君命大事将有西师过轶我(6),击之,必大捷焉。”杞子自郑使以来归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6)之田,与女(7)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棠姜而美之,遂取之。庄公通焉。崔子弑之。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暱,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人谓崔子:“必杀之。”崔子曰:“民之望也,舍之得民。”季札观乐吴公子札来聘1……请观于周乐2。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3,曰:“美哉!始基之矣4,犹未也5,然勤而不怨矣6。”为之歌《邶》《鄘》《卫》7,曰:“美哉,渊乎8!忧而不困者也9。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10,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11,曰:“美哉!思而不惧12,其周之东乎13!”为之歌《郑》14,曰:“美哉!其细已甚15,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16,曰:“美哉,泱泱乎17,大风也哉18!表东海者19,其大公乎20?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21,曰:“美哉,荡乎22!乐而不淫23,其周公之东乎?”为之歌《秦》24,曰:“此之谓夏声25。夫能夏则大26,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27,曰:“美哉,沨沨乎28!大而婉29,险而易行30,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31,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32?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33,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34!为之歌《小雅》35,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36,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37。”为之歌《大雅》38,曰:“广哉!熙熙乎39!曲而有直体40,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41,曰:“至矣哉!直而不倨42,曲而不屈43;迩而不逼,远而不携44;迁而不淫45,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46;用而不匮,广而不宣47;施而不费48,取而不贪;处而不底49,行而不流50。五声和51,八风平52;节有度53,守有序54。盛德之所同也。”见舞《象箾》《南籥》者55,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56,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濩》者57,曰:“圣人之弘也58,而犹有惭德59,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60,曰:“美哉!勤而不德61。非禹,其谁能修之62!”见舞《韶箾》者63,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64,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65。观止矣66!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子产坏晋馆垣 经,常道也,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是常道也,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之著焉,则谓之《礼》;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辩焉,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辩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谓六经。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著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辩焉,所以尊《春秋》也。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犹之富家者之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忘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忘散失,至于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淫辞,竞诡辩,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知所以为尊经也乎?越城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岗,荒废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于民,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使山阴令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又为尊经之阁于其后,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阁成,请予一言,以谂多士。予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呜呼!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公(1)薨之月,子产相(2)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坏(3)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4),曰:“敝邑以政刑之不修,寇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5)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高其闬 闳(6),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坏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7)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8)?寡君使匄请命(9)。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10)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会(11)时事。逢执事之不闲,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12),亦不敢暴露(13)。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14)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蠹,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15),无观台(16)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17);库厩缮修,司空以时平易(18)道路,圬人以时塓(19)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20),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21),隶人(22)、牧、圉,各瞻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23),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灾患(24);不畏寇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25)数里,而诸侯舍于隶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天疠不戒(26)。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修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27)勤劳?” 文伯复命。赵文子(28)曰:“信。我实不德,而以隶人之垣(29)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30),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31)?《诗》曰:‘辞之辑矣,民之协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32)。’其知之矣。” 子产论尹何为邑1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2。子产曰:“少,未知可否3。”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4。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5。”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6。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7?子于郑国,栋也8。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9?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10。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11?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12。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13;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14?” 子皮曰:“善哉!虎不敏15。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16。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远而慢之17。微子之言,吾不知也18。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19。’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20。” 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21。”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22。子产是以能为郑国23。楚公子围聘于郑①,且娶于公孙段氏②。伍举为介③。将入馆,郑人恶之④。使行人子羽与之言⑤,乃馆于外。既聘,将以众逆⑥。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⑦!”令尹使太宰伯州犁对曰⑧:“君辱贶寡大夫围⑨,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⑩。’围布几筵⑾,告于庄、共之庙而来⑿。若野赐之⒀,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⒁,将不得为寡君老⒂,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⒃。将恃大国之安靖己⒄,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⒅。小国失恃,而惩诸侯⒆,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⒇!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21),其敢爱丰氏之祧(22)?” 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櫜而入(23)。许之。昭公十二年 楚子狩于州来,次于颍尾,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帅师围徐以惧吴。楚于乾溪,以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舄,执鞭以出,仆析父从。右尹子革夕,王见之。去冠被,舍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伋、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国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 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对曰:“与君王哉!周不爱鼎,郑敢爱田?”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我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子与有劳焉。诸侯其畏我乎?”对曰:“畏君王哉!是四国者,专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工尹路请曰:“君王命剥圭以为鏚柲,敢请命。”王入视之。析父谓子革:“吾子,楚国之望也!今与王言如响,国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厉以须,王出,吾刃将斩矣。” 王出,复语。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尝问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祗宫。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 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 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溪?” 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①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月而卒。大叔为政,不忍猛而宽。郑国多盗,取②人于萑苻③之泽。大叔悔之,曰:“吾早从夫子,不及此。”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盗少止。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⑨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诗》曰:‘民亦劳止,汔④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施之以宽也。‘毋从⑤诡随⑥,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惨不畏明。’纠之以猛也。‘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竞不絿⑦,不刚不柔,布政优优,百禄是遒⑧。’和之至也。” 及子产卒,仲尼闻之,出涕曰:“古之遗爱也。”吴许越成吴王夫差(1)败越于夫椒,报槜(2)李也。遂入越。越子(3)以甲楯五千保于会稽,使大夫种(4)因吴太宰嚭以行成。吴子将许之。伍员(5)曰:“不可。臣闻之:‘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鄩,灭夏后相。后缗方娠,逃出自窦,归于有仍,生少康(9)焉,为仍牧正。惎浇能戒之。浇使椒(10)求之,逃奔有虞,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11)于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诸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谋,以收夏众,抚其官职;使女艾谍浇(12),使季杼诱豷,遂灭过、戈,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今吴不如过,而越大于少康,或将丰之,不亦难乎?勾践能亲而务施,施不失人,亲不弃劳,与我同壤而世为仇雠。于是乎克而弗取,将又存之,违天而长(13)寇雠,后虽悔之,不可食(14)已。姬(15)之衰也,日可俟也(16)。介在蛮夷,而长寇雠,以是求伯,必不行矣。”弗听。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穆王将征犬戎①,祭公谋父谏曰②:“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③,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④。是故周文公之《颂》曰⑤:‘载戢干戈⑥,载櫜弓矢⑦;我求懿德⑧,肆于时夏⑨。允王保之⑩。’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⑪,而厚其性;阜其财求⑫,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⑬,以文修之,使务利而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⑭。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弗务,我先王不窋⑮,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翟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纂修其绪⑯,修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惇笃,奉以忠信,奕世戴德,不忝前人⑰。至于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隐,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⑱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罚之辟⑲,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又增修于德,无勤民于远。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今自大毕、伯士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其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⑳乎?吾闻夫犬戎树椁,能帅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召公谏厉王弭谤1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2,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3,道路以目4。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 召公曰:“是障之也5。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6,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7,为民者宣之使言8。故天子听政9,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10,瞽献曲11,史献书12,师箴13,瞍赋14,曚诵15,百工谏16,庶人传语17,近臣尽规18,亲戚补察19,瞽、史教诲,耆、艾修之20,而后王斟酌焉21,是以事行而不悖22。民之有口,犹土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23;犹其有原隰衍沃也24,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25。行善而备败,其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26。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27?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28?” 王不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29。襄王不许请隧晋文公既定襄王于郏①,王劳之以地,辞,请隧②焉。王弗许,曰:“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规方千里,以为甸服③,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备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④。其馀,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宁宇,以顺及天地,无逢其灾害。先王岂有赖焉?内官不过九御,外官不过九品,足以供给神祇⑤而已,岂敢厌纵其耳目心腹,以乱百度⑥?亦唯是死生之服物采章,以临长百姓而轻重布之,王何异之有?”“今天降祸灾於周室,余一人⑦仅亦守府,又不佞以勤叔父⑧,而班先王之大物以赏私德,其叔父实应且憎,以非余一人,余一人岂敢有爱也?先民有言曰:‘改玉改行。’叔父若能光裕大德,更姓改物,以创制天下,自显庸也⑨,而缩取备物,以镇抚百姓,余一人其流辟於裔土⑩,何辞之有与?若犹是姬姓也,尚将列为公侯,以复先王之职,大物其未可改也。叔父其茂昭明德,物将自至,余何敢以私劳变前之大章,以忝天下,其若先王与百姓何?何政令之为也?若不然,叔父有地而隧焉,余安能知之?”文公遂不敢请,受地而还。定王使单襄公聘于宋。遂假道于陈,以聘于楚。火朝觌矣,道茀不可行也。侯不在疆,司空不视涂,泽不陂,川不梁,野有庾积,场功未毕,道无列树,垦田若艺,膳宰不置饩,司里不授馆,国无寄寓,县无旅舍。民将筑台于夏氏。及陈,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南冠以如夏氏,留宾不见。单子归,告王曰:“陈侯不有大咎,国必亡。”王曰:“何故?”对曰:“夫辰角见而雨毕,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故《先王之教》曰:‘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节解而备藏,陨霜而冬裘具,清风至而修城郭宫室。’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时儆曰:“收而场功,待而畚梮,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于司里。’此先王所以不用财贿,而广施德于天下者也。今陈国火朝觌矣,而道路若塞,野场若弃,泽不陂障,川无舟梁,是废先王之教也。”“《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国有郊牧,疆有寓望,薮有圃草,囿有林池,所以御灾也,其余无非谷土,民无悬耜,野无奥草。不夺民时,不蔑民功。有优无匮,有逸无罢。国有班事,县有序民。’今陈国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间,功成而不收,民罢于逸乐,是弃先王之法制也。“周之《秩官》有之曰:‘敌国宾至,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之,候人为导,卿出郊劳,门尹除门,宗祝执祀,司里授馆,司徒具徒,司空视途,司寇诘奸,虞人入材,甸人积薪,火师监燎,水师监濯,膳宰致饔,廪人献饩,司马陈刍,工人展车,百官以物至,宾入如归。是故小大莫不怀爱。其贵国之宾至,则以班加一等,益虔。至于王吏,则皆官正莅事,上卿监之。若王巡守,则君亲监之。’今虽朝也不才,有分族于周,承王命以为过宾于陈,而司事莫至,是蔑先王之官也。“《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赏善而罚淫,故凡我造国,无从非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今陈侯不念胤续之常,弃其伉俪妃嫔,而帅其卿佐以淫于夏氏,不亦嫔姓矣乎?陈,我大姬之后也。弃衮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简彝乎?是又犯先王之令也。“昔先王之教,懋帅其德也,犹恐殒越。若废其教而弃其制,蔑其官而犯其令,将何以守国?居大国之间,而无此四者,其能久乎?”六年,单子如楚。八年,陈侯杀于夏氏。九年,楚子入陈。海鸟曰“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二日。臧文仲使国人祭之。展禽曰:“越哉(1),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无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2),其子曰柱,能植百谷百蔬。夏之兴也,周弃继之(3),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4),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5),故祀以为社。黄帝能成命百物(6),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7),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8),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9),舜勤民事而野死,鲧障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契为司徒而民辑(10),冥勤其官而水死(11),汤以宽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谷而山死(12),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秽。故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鲧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冥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13);杼,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高圉、太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凡禘、郊、祖、宗、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为民质也(14);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15),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泽,所以出财用也。非是,不在祀典。今海鸟至,已不知而犯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知矣。夫仁者讲功,而知者处物。无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问,非知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恒知而避其灾也。”是岁也,海多大风,冬暖。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使书以为三策(16)。里革断罟匡君1宣公夏滥于泗渊2,里革断其罟而弃之,曰:“古者大寒降3,土蛰发4,水虞于是乎讲罛罶5,取名鱼6,登川禽7,而尝之寝庙8,行诸国9,助宣气也10。鸟兽孕11,水虫成,兽虞于是乎禁罝罗12,矠鱼鳖13,以为夏槁14,助生阜也15。鸟兽成,水虫孕,水虞于是乎禁罜䍡16,设阱鄂17,以实庙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蘖18,泽不伐夭19,鱼禁鲲鲕20,兽长麑麋21,鸟翼鷇卵22,虫舍蚔蝝23,蕃庶物也24,古之训也。今鱼方别孕,不教鱼长,又行网罟,贪无艺也25。” 公闻之,曰:“吾过而里革匡我26,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27,使吾无忘谂28。”师存侍29,曰:“藏罟不如置里革于侧之不忘也。” 公父文伯退朝①,朝其母②,其母方绩③,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④,惧干季孙之怒也⑤。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耶⑥?居⑦,吾语女。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⑧,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大采朝日⑨,与三公九卿,祖识地德⑩,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师尹惟旅牧相,宣序民事⑪。少采夕月⑫,与太史司载纠虔天刑。日入,监九御,使洁奉禘、郊之粢盛,而後即安。诸侯朝修天子之业命,昼考其国职,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後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职,昼),改桓之行,而修(21)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22),以亡于楚(23)。夫郤昭子(24),其富半公室(25),其家半三军(26),恃其富宠(27),以泰于国(28)。其身尸于朝(29),其宗灭于绛(30)。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31),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德也。今吾子(32)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33),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34)不暇,何贺之有?” 宣子拜,稽首(35)焉,曰:“起(36)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37)之,其自桓叔(38)以下,嘉吾子之赐。” 会于向,将执戎子驹支。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乃祖吾离被苫盖,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与女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诘朝之事,尔无与焉!与,将执女。” 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德,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除翦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于是乎有肴之师。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与晋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肴志也,岂敢离逷?今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不与于会,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成恺悌也。吴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东乎!”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渢渢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 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逼,远而不携;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 见舞《象箾》、《南龠》者,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濩》者,曰:“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惭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见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无震。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修之,使务利而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弗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翟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纂修其绪,修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惇笃,奉以忠信,奕世戴德,不忝前人。至于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隐,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夷、蛮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先王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又增修于德,无勤民于远。凡物皆有可观。苟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奇伟丽者也。哺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夫所为求褔而辞祸者,以褔可喜而祸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谓求祸而辞褔。夫求祸而辞褔,岂人之情也哉?物有以盖之矣。彼游于物之内,而不游于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挟其高大以临我,则我常眩乱反复,如隙中之观斗,又焉知胜负之所在。是以美恶横生,而忧乐出焉,可不大哀乎!余自钱塘移守胶西,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劳;去雕墙之美,而蔽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适桑麻之野。始至之日,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余之不乐也。处之期年,而貌加丰,发之白者,日以反黑。予既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于是治其园圃,洁其庭宇,伐安丘、高密之木,以修补破败,为苟全之计。而园之北,因城以为台者旧矣,稍葺而新之。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焉。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隐见,若近若远,庶几有隐君子乎!而其东则庐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隐然如城郭,师尚父、齐桓公之遗烈,犹有存者。北俯潍水,慨然太息,思淮阴之功,而吊其不终。台高而安,深而明,夏凉而冬温。雨雪之朝,风月之夕,予未尝不在,客未尝不从。撷园蔬,取池鱼,酿秫酒,瀹脱粟而食之,曰:“乐哉游乎!" 方是时,予弟子由,适在济南,闻而赋之,且名其台曰“超然”,以见余之无所往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是以近无不听,远无不服。今自大毕、伯士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其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吾闻夫犬戎树惇,能帅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即除逆阉废祠之址以葬之;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呜呼,亦盛矣哉!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为时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欤?独五人之皦皦,何也?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丙寅三月之望。吾社之行为士先者,为之声义,敛赀财以送其行,哭声震动天地。缇骑按剑而前,问:“谁为哀者?”众不能堪,抶而仆之。是时以大中丞抚吴者为魏之私人毛一鹭,公之逮所由使也;吴之民方痛心焉,于是乘其厉声以呵,则噪而相逐。中丞匿于溷藩以免。既而以吴民之乱请于朝,按诛五人,曰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然五人之当刑也,意气扬扬,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谈笑以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有贤士大夫发五十金,买五人之脰而函之,卒与尸合。故今之墓中全乎为五人也。嗟乎!大阉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而五人生于编伍之间,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亦曷故哉?且矫诏纷出,钩党之捕遍于天下,卒以吾郡之发愤一击,不敢复有株治;大阉亦逡巡畏义,非常之谋难于猝发,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不可谓非五人之力也。吴、长洲二县,在郡治所,分境而治。而郡西诸山,皆在吴县。其最高者,穹窿、阳山、邓尉、西脊、铜井。而灵岩,吴之故宫在焉,尚有西子之遗迹。若虎丘、剑池及天平、尚方、支硎,皆胜地也。而太湖汪洋三万六千顷,七十二峰沉浸其间,则海内之奇观矣。余同年友魏君用晦为吴县,未及三年,以高第召入为给事中。君之为县,有惠爱,百姓扳留之,不能得,而君亦不忍于其民。由是好事者绘《吴山图》以为赠。夫令之于民,诚重矣。令诚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泽而有荣也;令诚不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殃而有辱也。君于吴之山川,盖增重矣。异时吾民将择胜于岩峦之间,尸祝于浮屠、老子之宫也,固宜。而君则亦既去矣,何复惓惓于此山哉?昔苏子瞻称韩魏公去黄州四十馀年而思之不忘,至以为《思黄州》诗,子瞻为黄人刻之于石。然后知贤者于其所至,不独使其人之不忍忘而已,亦不能自忘于其人也。君今去县已三年矣。一日,与余同在内庭,出示此图,展玩太息,因命余记之,噫!君之于吾吴有情如此,如之何而使吾民能忘之也! 赵郡苏轼,予之同年友也。自蜀以书至京师遗予,称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携其文数十万言,安生携其文亦数千言,辱以顾予。读其文,诚闳壮隽伟,善反复驰骋,穷尽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纵,若不可极者也。二生固可谓魁奇特起之士,而苏君固可谓善知人者也。顷之,黎生补江陵府司法参军,将行,请予言以为赠。予曰:“予之知生,既得之于心矣,乃将以言相求于外邪?”黎生曰:“生与安生之学于斯文,里之人皆笑以为迂阔。今求子之言,盖将解惑于里人。”予闻之,自顾而笑。夫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予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若予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然则若予之于生,将何言哉?谓予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生其无急于解里人之惑,则于是焉,必能择而取之。遂书以赠二生,并示苏君以为何如也。由是观之,则今之高爵显位,一旦抵罪,或脱身以逃,不能容于远近,而又有剪发杜门,佯狂不知所之者,其辱人贱行,视五人之死,轻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义暴于朝廷,赠谥褒美,显荣于身后;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列其姓名于大堤之上,凡四方之士无不有过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余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贤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也。王孙圉聘于晋,定公飨之1。赵简子鸣玉以相,问于王孙圉曰:“楚之白珩犹在乎2?”对曰“然。”简子曰:“其为宝也几何矣?”曰:“未尝为宝。楚之所宝者,曰观射父3,能作训辞,以行事于诸侯,使无以寡君为口实。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训典,以叙百物,以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又能上下说乎鬼神4,顺道其欲恶,使神无有怨痛于楚国。又有薮曰云,连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5。龟、珠、角、齿,皮、革、羽、毛,所以备赋用以戒不虞者也6。所以共币帛7,以宾享于诸侯者也。若诸侯之好币具,而导之以训辞,有不虞之备,而皇神相之8。寡君其可以免罪于诸侯,而国民保焉。此楚国之宝也。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宝之焉?“圉闻国之宝,六而已。明王圣人能制议百物,以辅相国家,则宝之;玉足以庇荫嘉谷9,使无水旱之灾,则宝之;龟足以宪臧否10,则宝之;珠足以御火灾,则宝之;金足以御兵乱,则宝之;山林薮泽足以备财用,则宝之。若夫哗嚣之美,楚虽蛮夷,不能宝也。” 吴王夫差起师伐越,越王勾践起师逆之江①。余一夕坐陶太史楼,随意抽架上书,得《阙编》诗一帙,恶楮毛书,烟煤败黑,微有字形。稍就灯间读之,读未数首,不觉惊跃,急呼周望:“《阙编》何人作者,今邪古邪?”周望曰:“此余乡徐文长先生书也。”两人跃起,灯影下读复叫,叫复读,僮仆睡者皆惊起。盖不佞生三十年,而始知海内有文长先生,噫,是何相识之晚也!因以所闻于越人士者,略为次第,为《徐文长传》。徐渭,字文长,为山阴诸生,声名藉甚。薛公蕙校越时,奇其才,有国士之目。然数奇,屡试辄蹶。中丞胡公宗宪闻之,客诸幕。文长每见,则葛衣乌巾,纵谈天下事,胡公大喜。是时公督数边兵,威镇东南,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议者方之刘真长、杜少陵云。会得白鹿,属文长作表,表上,永陵喜。公以是益奇之,一切疏计,皆出其手。文长自负才略,好奇计,谈兵多中,视一世士无可当意者。然竟不偶。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糵,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雨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虽其体格时有卑者,然匠心独出,有王者气,非彼巾帼而事人者所敢望也。文有卓识,气沉而法严,不以摸拟损才,不以议论伤格,韩、曾之流亚也。文长既雅不与时调合,当时所谓骚坛主盟者,文长皆叱而奴之,故其名不出于越,悲夫!喜作书,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欧阳公所谓“妖韶女老,自有余态”者也。间以其余,旁溢为花鸟,皆超逸有致。卒以疑杀其继室,下狱论死。张太史元汴力解,乃得出。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或拒不纳。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竟不得死。周望言:“晚岁诗文益奇,无刻本,集藏于家。”余同年有官越者,托以抄录,今未至。余所见者,《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然文长竟以不得志于时,抱愤而卒。石公曰:“先生数奇不已,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圄。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虽然,胡公间世豪杰,永陵英主,幕中礼数异等,是胡公知有先生矣;表上,人主悦,是人主知有先生矣,独身未贵耳。先生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 至和元年秋,蜀人传言有寇至,边军夜呼,野无居人,谣言流闻,京师震惊。方命择帅,天子曰:“毋养乱,毋助变。众言朋兴,朕志自定。外乱不作,变且中起,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竞,惟朕一二大吏。孰为能处兹文武之间,其命往抚朕师?”乃推曰:张公方平其人。天子曰:“然。”公以亲辞,不可,遂行。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归屯军,撤守备,使谓郡县:“寇来在吾,无尔劳苦。”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庆如他日,遂以无事。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于净众寺,公不能禁。眉阳苏洵言于众曰:“未乱,易治也;既乱,易治也;有乱之萌,无乱之形,是谓将乱,将乱难治,不可以有乱急,亦不可以无乱弛。惟是元年之秋,如器之欹,未坠于地。惟尔张公,安坐于其旁,颜色不变,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而退,无矜容。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尔张公。尔繄以生,惟尔父母。且公尝为我言‘民无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变,于是待之以待盗贼之意,而绳之以绳盗贼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斧令。于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赖之身,而弃之于盗贼,故每每大乱。夫约之以礼,驱之以法,惟蜀人为易。至于急之而生变,虽齐、鲁亦然。吾以齐、鲁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齐、鲁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于法律之外,以威劫齐民,吾不忍为也。’呜呼!爱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见也。”皆再拜稽首曰:“然。” 苏洵又曰:“公之恩在尔心,尔死在尔子孙,其功业在史官,无以像为也。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则何事于斯?虽然,于我心有不释焉。今夫平居闻一善,必问其人之姓名与其乡里之所在,以至于其长短大小美恶之状,甚者或诘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见其为人。而史官亦书之于其传,意使天下之人,思之于心,则存之于目;存之于目,故其思之于心也固。由此观之,像亦不为无助。”苏洵无以诘,遂为之记。公,南京人,为人慷慨有大节,以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属。系之以诗曰:天子在祚,岁在甲午。西人传言,有寇在垣。庭有武臣,谋夫如云。天子曰嘻,命我张公。公来自东,旗纛舒舒。西人聚观,于巷于涂。谓公暨暨,公来于于。公谓西人“安尔室家,无敢或讹。讹言不祥,往即尔常。春而条桑,秋尔涤场。”西人稽首,公我父兄。公在西囿,草木骈骈。公宴其僚,伐鼓渊渊。西人来观,祝公万年。有女娟娟,闺闼闲闲。有童哇哇,亦既能言。昔公未来,期汝弃捐。禾麻芃芃,仓庾崇崇。嗟我妇子,乐此岁丰。公在朝廷,天子股肱。天子曰归,公敢不承?作堂严严,有庑有庭。公像在中,朝服冠缨。西人相告,无敢逸荒。公归京师,公像在堂。梅客生尝寄予书曰:“文长吾老友,病奇于人,人奇于诗。”余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悲夫!大夫种乃献谋曰:“夫吴之与越,唯天所授,王其无庸战②。夫申胥、华登,简服吴国之士于甲兵,而未尝有所挫也③。夫一人善射,百夫决拾④,胜未可成。夫谋必素见成事焉,而后履之,不可以授命⑤。华元亦乘堙而出见之。司马子反曰:“子之国何如?”华元曰:“惫矣!”曰:“何如?”曰:“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司马子反曰:“嘻!甚矣,惫!虽然,吾使而亡焉14。僚者15,长庶也16,即之。季子使而反17,至而君之尔18。阖闾曰19:“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20,凡为季子故也21。将从先君之命与22,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我宜当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23?”于是使专诸刺僚24,而致国乎季子。季子不受,曰:“尔杀吾君25,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26,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已也27。”去之延陵28,终身不入吴国29。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贤季子。则吴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为臣,则宜有君者也。札者何?吴季子之名也。春秋贤者不名30,此何以名?许夷狄者31,不一而足也32。季子者,所贤也,曷为不足乎季子?许人臣者必使臣,许人子者必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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