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葡萄架下的晚餐《农哥脚下的江湖》连载之西域笔记19_语文阅读

葡萄架下的晚餐

这是一处农家的小庭院，庭院中有面积不算大的拱形葡萄架，架上挂满了亮晶晶的葡萄。葡萄架的下面摆放着二张四方小木桌，这就是所谓的农家乐了。这是一家离我们公司最近也是这个村子里面唯一的一家农家乐，虽然看似简陋，但它确确实实是一家农家乐。今晚能到这里吃饭，完全要归功于和我同行的车间主任老王，是他首先发现了这个环境清幽的地方。作为前哨兵，他前几天刚来这里踩过点，觉得这里各方面都还不错，于是才有了今晚的相邀。

老王68年出生，比我年长一岁，一米八几的个头，和他同行，使身材矮小的我有一种心理上的压抑。但在陌生的环境中，有一个大块头跟在身边，又觉得有一种安全感。老王家在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的博乐市，和新疆许多的汉族人一样，也属于内地移民到新疆的二代居民。老王说，他能在目前的这个危化企业上班，主要是为了方便照顾他在乌鲁木齐读大学的儿子。

七月末，正是新疆葡萄成熟的季节，葡萄架下弥漫着成熟葡萄的香味。“老板，这葡萄能吃吗？”我问站在远处的店老板。

“可以，随便吃呗。”店老板回答很爽快。我站起身来，顺手摘下一串亮晶晶的葡萄，扒了二颗放进嘴里。

“嗯，味道不错呢，甜脆爽口。”我边吃边赞叹。

这时，坐在我身边的老王发话了：“这是新疆无核白葡萄，这个时候上市得卖十多块钱一公斤，很贵的，你得悠着点吃”。

没想到老王的玩笑话，店老板听了却马上说道：“没事没事，随便吃，这东西在我们这里多着呢。”

看来，店老板是个爽快人，我暗自佩服老王的眼光不错，找对了主儿。我把一串葡萄分了一半给老王，然后又对店老板说道：“老板，我们的椒麻鸡什么时候能做好？”

店老板说：“今晚给你们做得是我自家养的土鸡，可能要晚些时候”。

老王说：“晚上反正我们也没事干，等得起，不过味道嘛要弄好一些”。

店老板马上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老王要了一盘凉拌黄瓜，一碟油炸花生米，又叫店老板拿了四瓶冰镇啤酒，于是，我们便一边喝酒一边聊起了人生。老王说：“我这个人嘛，没啥文化，也没有远大的理想，没事就喜欢拨弄一下吉他。上个星期天我去昌吉市的一家琴行，拨弄了半天吉他，临走时老板问我要买那一把，我说，一二百块钱的吉他嘛音质不好，一千多块钱的嘛又太贵，这四五百块钱的嘛还不错，不过我还要考虑一下才做决定。琴行老板听了我的话后二话不说就送了我一双白眼。”

老王的故事叫我忍俊不禁，像老王这个年龄，上有老下有小，手头拮据我能理解。我们这一代人都是从苦日子走过来的，人生经历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老王没有多少文化，但又能拨弄吉他，这不由得使我对他高看几眼。吉他这门西洋乐器，如今在校园里可是火热得很，也不知老王的吉他水平如何。和我同宿舍的也有一个老王，甘肃天水人，会拉二胡，不过他拉二胡不识谱，全靠经验折腾，在我看来就是瞎鼓捣，博乐的老王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在我们聊谈正欢的时候，店老板把一大盆椒麻鸡端上了桌。椒麻鸡是新疆的一道名菜，从字面上就可以理解，就是又麻又辣的鸡，和四川的麻辣鸡同出一辙，这倒是很符合我的口味。看着一盆像小山一样的椒麻鸡，我不仅吁了一口气，就我们二人，这么大的一盆椒麻鸡能消灭的了吗？

老王看出我的窘态，便对饭店老板说道：“老板，麻烦你拿一个海碗把椒麻鸡分成两份，我们先吃一份，另一份吃不完到时打包带回宿舍给员工们打牙祭。”

“好哩！”老板爽快地答应着。

我想了一下也是，就我们公司那生活水平，能吃上一回椒麻鸡也实属不易，吃不完打包带回宿舍给员工们打牙祭，既有人情又得了体面，是个不错的主意。

菜上齐了，我和老王的酒已经喝得二麻二麻的了。酒是中国的国粹，自古文人爱喝酒，侠客勇士爱喝酒，情场失意爱喝酒，人逢喜事爱喝酒，就是萍水相逢的人，几杯酒下肚也能找到共同语言，更何况我和老王共事已经一月有余了呢。我们天南海北地神侃，从新疆聊到四川，从四川聊到北京；从男人聊到女人，从女人聊到小孩。我摇晃着二根手指对老王说：“我们这一代人命运多舛，当年政府说，独生子女好，政府来养老，现在政府又开放生二胎的政策，但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也不知政府以前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老王说：“风水轮流转，政策无定规，走一步看一步呗。”

我又对老王说：“我这个人呐文化程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找工作也是高不成低不就，但偏偏从小就喜欢文学，也就是这个嗜好把人害苦了，到现在还弄得像个乞丐一样为了生计而到处奔波。”

老王说：“彼此彼此，虽说我从小在新疆长大，可新疆的自然条件差，工业欠发达，找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也不容易”。

饭店老板见我们聊得欢，也许是我们聊得某些话题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也提着二瓶啤酒加入到我们的舌战。店老板自我介绍说他是回族人，姓马，他们这个村绝大部分都是回族人，只有少数哈萨克族人和汉族人。他今年五十多岁了，在这个村做了二十多年的村支书。我们一听说原来饭店老板是这个村的村支书，立马肃然起敬，然后举起酒杯向书记敬酒。

“咳，我说马书记，碰到你是我们的幸会，刚才不知道是书记坐镇，得罪之处还请原谅。”我举起酒杯对马书记说。

“幸会幸会，出门在外不容易，能碰到一起就是缘分嘛。”马书记不愧是做了二十多年的老书记，说话拿捏的很有分寸。

“我说马书记，你这个地方不错嘛，如果能把农家乐再扩大一些就好了”。我比较含蓄的对马书记说。

“我们这个村处于昌吉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最北面，位置相对比较靠后，如果再过几年，情况肯定会有所改善，到那时你们再来我这里做客，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么寒酸。”从马书记的话语中，我看到了他的自信，也看到了这个村子的未来。马书记说这个村前面正在修路，等把路修好了，他还要把他的农家乐扩大一些，目前只是暂时的。

“在离我们村不远的工业园区内正在修建回民新村，也许要不了几年，这个村可能会整体搬迁，我们这个村的土地，将会作为园区的工业用地。”马书记又补充道。你就难怪了，我在心里想，以马书记的能力，和这个简陋的农家乐完全不匹配，原来是处于观望状态。

“那个马书记，你看过建军节的阅兵式吗？”老王冷不丁插了一句。

“呵，看过看过，7月30日在朱日和举行的沙场阅兵，我们全体党员干部还是在村办公室集体观看的呢。”

“我们只是在电视上看热闹，你们却是作为一项政治任务来抓。”老王说道。

马书记不置可否地说：“今年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的阅兵式，场面确实震撼，展示了许多的新式武器，看着祖国的日益强大，我们这些做基层干部的心里也感到自豪”。

虽然马书记的说话带有特定的官方味儿，我还是立马附和着说：“那是那是，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嘛。”

有了马书记的加入，我们讨论的话题明显宽了很多。从地方到省里，从省里到中央；从个人到集体，又从集体到国家。总之，是天上地下无所不谈，无所不包。席间，马书记喝完两瓶啤酒又抱了一坛葡萄酒出来说：“这是我自家酿的葡萄酒，你们尝尝。”

我和老王各自倒了一杯。自制葡萄酒我还是第一次喝，因此就着杯子马上抿了一口。“嗯，味道不错，甘甜醇香，比干红的口感好。”我对书记伸出大拇指。

老王看着我的猴急相，说道：“我家每年卖不完的葡萄你嫂子都会做成葡萄酒保存，有时间去博乐市我让你喝个够。”干杯！我们三人举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此时，葡萄酒顺着喉咙流进我的血液里，与之前的啤酒相互融合，酒上加酒，就如火上浇油，瞬间把席间的氛围又推向一个高潮。最后，我们三人都喝得醉眼朦胧，执手互道兄弟。

夜深了，戈壁所有的绿，都悬挂在葡萄支架的藤蔓上。有明灯为引，把三位萍水相逢的过客，聚在一起。今夜，偌大的准噶尔盆地，只有我与老王和书记，用心意沟通天地，相守一轮明月和漫天星斗。一杯接一杯，回族老书记自酿的琼浆，把生活的艰辛和无端的烦恼打回原形。胆边多了豪情，黑夜也变得通透起来。三位萍水相逢的过客，就是携手屹立在戈壁的三座山峰。书记酿的琼浆，醉了戈壁明月，也醉了一路江湖。

与马书记的相逢，是我们这次农家乐之行的额外惊喜。在新疆，能够与一名基层干部交心畅谈，是我们这次的最大收获。没吃完的椒麻鸡老王准备打包带回宿舍，最后算账的时候马书记要免费请客，我和老王坚决不同意。我们说友情归友情生意归生意，马书记也只好认了这个理。椒麻鸡70元，5瓶啤酒25元，合计95元。凉拌黄瓜和油炸花生米马书记免费送。当然，钱是老王出的，因为按照上次请客吃饭时的约定，他还欠我一顿酒菜。

2017年8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