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朱泉利:【外公回忆录:漫刘生产南队二十七】(散文)

外公回忆录：漫刘生产南队(二十七）

生产队意味着农民像牲口一样劳作之后的贫穷、吃不饱饭、破衣烂衫、没钱买盐，从不分农忙、农闲，也承载了我早熟的童年。

漫刘村被分为南队和北队，中间的田地里有一户独院，离李春耀家的后门不远。李春耀家的正门前是一条东西路，天气好时是路，雨天时变成烂泥潭。路的南边是一条水渠，很小的水渠，水渠的南边是一个电磨坊，电磨坊的东边，还保留这一个石碾子。祖辈们使用了几千年的石碾子变成了电磨坊，预示着一场变革即将到来。

李春耀家的东边有三户姓刘、一户姓王，其中两家的孩子后来成了我的同学。一家刘姓孩子身体孱弱，曾经是我儿时的玩伴，后来早年夭亡了；还有一个年青的光棍，后来变成了老光棍，后来他也死了。

西边有朱姓、艾姓、康姓的人家，其中那个姓康的女人死得很惨。

1964年，李春耀成了“反革命”，那些几代人都没有出过远门的村干部，高兴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地主、富农我们有的是，这小地方反革命哪里去找？正好李春耀撞到了枪口上。

据父亲讲，他在仪址农校上学时就认识外公，那时他正在被批斗。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四周插满了旗帜，台下黑压压一片破衣烂衫的穷苦农民，他们在木讷中也能喊出直冲云霄的口号。台上的革命干部坐在一排桌子后面，那长条凳子坐久了会不会屁股疼？后半生会不会良心痛？他们身着中山装、头戴解放帽、手持红语录，发言前必须是一段红语录作引子，满口荒唐言，一嘴粪便味。

李春耀和霍席卿场长在台下最前沿，七、八个或十几个“地富反坏右”同列。李春耀可能是C位，倒剪双手、90度躬身，胸前挂一块大牌子，黑字是他的名字，上面打了一个红叉叉。细麻绳挂在脖子上，已经深深地勒入肉中，痛苦直入骨髓和灵魂。

辛苦一生，60多岁的李春耀不能忍受的是这份屈辱，头顶上纸糊的五尺长的高帽子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当年意气风发，为之奔走街头的“德先生”“赛先生”，都被禁锢在这高帽子里，嘲讽地看着这发生的一切。

据我的母亲回忆，当她从学校回到家里，外公、外婆被拉出去批斗，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三个没饭吃的弟妹。她一回到家就只会哭，泪水流过她那美丽的面颊、模糊了她的双眼，淹没了她那愤愤不平的心。

为生活所迫，后来她的小弟已经能踩着板凳，给土灶台上的铁锅里加上水，把玉米面饼子贴在锅沿上，才能吃上一顿熟饭。要知道当地人饮食习惯是不吃这个的，别的他们都不会做。

那时候李春耀是不是被扇几巴掌、踹几脚、吐几口浓痰，不知道，估计是在所难免的。

后来就有人约他一起去投井，他说：我不信这么大个国家会长期这样下去，以后一定会走向正轨。

而那个人把遗物整整齐齐的摆在井台上，最终还是投井自杀了。

这一年，引领李春耀走上革命道路的弓仲韬在哈尔滨的女儿弓乃茹家中病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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