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恒”杯全国小微散文征文大赛选刊

桂花情

■朱文静

五岁时，我曾随着爸妈离开过村庄，去了他们打工的城市——苏州。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跟随爸妈一路到了出租屋的小院里。院子里爸爸忙着整理行李，妈妈忙着和房东打招呼，我躲在妈妈的身后也在忙着。我的小手忙着攥紧妈妈的衣角，眼睛忙着打量“繁华”的院子，鼻子忙着嗅着空气里的清香。我默认了这个城市的空气和家乡的空气是不一样的。我把紧攥着妈妈衣角的那只手，用力向下扯了两下，妈妈转过脸来，我示意她弯下腰，悄悄的在她耳边说：“妈，这里空气跟俺村不一样，俺村都是粪味，这里的可香哩。”

听完我的悄悄话妈妈笑着朝我身后指去，说：“诺，香是因为那棵桂花树，你去闻闻哩。”

我顺着妈妈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棵在秋季里依旧枝繁叶茂、绿意正浓，长的像一个巨型蘑菇伞的桂花树。每一根枝头都挤满了黄星点点，像极了深夜的星光。树下，有些许不愿呆在枝头的小黄花，随秋风飘落睡在了地上，与泥土共眠。我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深吸一口气，香味沁人心脾，令人陶醉，正是与我刚才闻到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刚才闻到的是淡淡的清香，此刻闻到的是浓郁的幽香。我蹲下身去抓起一把落在地面上的桂花，放在手心里细细的端详着，每一朵都是如此的小巧精致，淡黄花蕊被四片花瓣精心的呵护着，显得十分娇嫩可爱。我把这一捧装进了我的外衣口袋，抬起头，踮起脚，伸长了手，想折一枝带回房间。可是我太矮了，努力了好几次都不曾碰到最矮的一枝。正当我苦恼的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眼前出现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轻轻的折下了一枝。

“来，给你。”一个温柔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

我寻着声扭过头的那一刻，恰巧一阵秋风吹过，桂花树随风摇了摇几下脑袋，不少桂花趁此机会离开了枝干，像降落伞一样缓缓飘落。树下出现了一位留着齐肩发的姐姐正弯着腰，白皙的圆脸蛋带着温柔的眼神和微笑望着我，她右手将刚折下的花枝递到我面前，左手在拨弄着被风吹乱的发丝。我从未在村里见过如此白皙好看的人，以至于让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黝黑的手，犹豫了片刻才不好意思的伸手接下了她手中的花枝。她用那双白皙的手在我头顶轻轻抚摸了几下，我紧张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

“你喜欢桂花啊？”她再一次用甜甜的声音问我。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到房东对她说：“桂花，你回来啦？”

原来这个姐姐也叫桂花，和我初见的桂花一样，清新淡雅，满心喜欢。但我喜欢桂花姐不单单因为初见时的容颜。

桂花姐除了与生俱来的温柔气质，教师的职业又为她添了份知性与优雅。她是我当时眼中最为特别的人，也是最感兴趣的人。桂花姐喜欢在周末的时间里，搬着竹椅坐在桂花树下看书。而我喜欢踩在凳子上趴在窗口偷偷的看着她。有一次我的“偷窥”被桂花姐发现了，她冲我笑着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我连忙从凳子上爬下来，用小跑跑到了桂花姐的面前。桂花姐没有嫌弃我这个乡下孩子穿着破旧，将我揽进怀里，小声的问着我一些问题，而我因为几次被城市的新伙伴嘲笑“土气”的方言，开始自卑到害怕张口说话，几次张口想说却又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只是用着点头或摇头来回答。细心的桂花姐察觉到了我的反常，她小声的问着我原因，耐心的问了我两次，我才愿意开口说：“他们笑话俺说话奇怪。”

桂花姐听完摸着我的头发说：“你说话很好听呀，我很想学。这样好不好，以后你教我说你的家乡话，我教你说普通话好吗？”她的话如同暖阳照在了我的心房，消散了自卑和不安。

桂花姐不是随口说说哄哄五六岁小孩，而是真的主动找我学起了家乡话，也很认真的教我说普通话。但渐渐的我好像变的“贪心”了起来，不满足于紧紧学普通话，开始对桂花姐房间里的书投去了炙热的目光。果然，我的心思是瞒不过细心的桂花姐的，她看出了我的兴趣与渴望，开始教我启蒙识字，绘声绘色的将书中的故事讲给我听，为我描述许多我从未见过的事或物。她可以有如此多的耐心和文化，满足我的愿望与求知欲，给了我爸妈无法给到的东西。在她一日日的熏陶下，我开始有了向往与追求，迫切的期待自己可以上学，学习更多知识，能变得像桂花姐一样厉害。

但当我真的盼来上学的时候，我却又不愿意了。因为那一天便意味着我要离开苏州，离开小院，离开桂花姐。相聚有时，离别亦有时。最终还是在我的嚎啕声中和爸爸的斥责声中以及桂花姐的安慰声中，依依不舍的坐上了回乡的大巴。走的那天，桂花姐为我买了许多好看的书。她叮嘱我那些书要记得看，回家要好好上学，暑假要回来找她玩。我噙着泪水点点头，默默的记下她的叮嘱。

我期待着暑假，期待着妈妈接我去小院。但是我未曾想到，我等到了暑假，却未等到过相见。起初因桂花姐去了贫困山区支教，后来又因爸妈工作的变动，离开了苏州城。那一次的再见便没有了再见。大学时，我曾按照爸妈给的老地址去找过，可那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小院已被高楼取代，早已寻不见半点踪迹。

我想如果现实无法相见，那我便换一种见面方式。

每年桂花开的时候，我会折一枝带进房间放在床头，呼吸着它的香气，伴随着熟悉的味道，带我进入梦乡，带我去见梦里的她。

朱文静，女，1991年出生江苏，毕业华东理工大学网络学院，现为一名教师。喜欢阅读和写作，曾在启东日报发表过两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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