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没有草稿|在湘西找回自己

发布于 2021-11-23 17:05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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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底,我得了一个去湘西旅游的机会,但迟迟不能成行。先是旅程上的细节没有敲定,再是一场大雪阻了航班。等到出发的那一天,在机场候机时又被告知航班误点。这样的经历此前不曾有过,我难免心生涟漪:湘西究竟是什么样的所在?见她一面这么不容易。
早年读沈从文的《边城》,从字里行间读出的湘西,纯朴而淡远,神秘而静穆。这片由河流、山寨、古城、扎染、姜糖、土匪、苗家大集和赶尸人组成的世界,是培育人类想象力的天堂。我经常会掩卷凝思:生命之根深扎在这样的土地里,除非沈从文不愿意,否则他命中注定要成为文学大家。
文学家丰富的想象力往往与生俱来,与他的出生地,与他早年生活的地方有着紧密而神秘的联系。充满想象力的湘西,成就的不仅仅是文学家,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无论从事什么样的行当,他们的人生大多与众不同。产出沈从文的地方,既会产出了熊希龄那样的政坛精英,又会产出了陈斗南、陈范叔侄那样的行伍英杰。政治家和将军同样需要想象力。
重温自己的思想和心路, 有一种还乡的感觉,当初的一片花叶,如今更有浓厚的诗意;那时的一颗朝露,这一刻化作晶莹的甘泉。
画家黄永玉写过一篇名为《蜜泪》的散文,文中对他的出生地湘西凤凰古城,以及自己的童年生活进行了诗意的描述。有一段话非常打动我,他写道:“为什么诗意、牧歌、欢乐能跟苦难、愚昧糅合在一起呢?活像一碗调和了蜜糖的痛苦的眼泪。”在想象力飞动的湘西,儿童时代的黄永玉为我展示的是另一个湘西:甜蜜而痛苦,快乐而忧郁。这些矛盾体组成的湘西,化成色彩和线条锲刻在记忆里,通过想象力的腌制,注定成就剑胆琴心的人生。
虽然从未谋面, 但我早就迷恋湘西, 对那片土地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亲近。我的家乡在皖江岸边,除了偶尔的远行,我四十多年的生活半径局限在皖江两岸方圆几百平方公里内。我的出生地江北,是一片水网密布的圩区,龙沟、弯梓树、茅草岗、小树林和土里刨食的乡亲,绘出我人生初年的画卷。长江滩涂、稻浪、麦田、油菜花以及被江水冲走大半的荻埠洲,构成我青少年时代的全部记忆。在当下生活的江南,我司空见惯的是高高矮矮的山林、零星的明清古屋、残缺的旧时老街,以及千篇一律的现代城市建筑和忙碌熙攘的人群。
生活在家乡近处,内心里总有一种漂泊感、疏离感。我需要找回自己,潜意识里,湘西才是我的故乡,只有到那里我才能找回自己。
我终于踏上了湘西的土地。从湖南省会长沙出发,一路向西。坐在旅游大巴上,我凭窗而望,掠过的山水房舍、城市乡村似乎与我生活的家乡大同小异。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呢?难道已经被岁月掩埋了吗?还是现代交通工具太快捷,导致我与沈从文的湘西擦肩而过了呢?
我甚至怀疑自己被沈从文、黄永玉们的文字所欺骗。纯朴而淡远、神秘而静穆的湘西呢?甜蜜而痛苦、快乐而忧郁的湘西呢?当我抵达传说中的边城,这种怀疑更加强烈。吊脚楼和姜糖远不是沈从文说的那个味,河流、山寨、古城、扎染的气息,并没有那种浓浓的诗意。
毋庸置疑,这座叫凤凰的边城,确实曾经是一座充满想象力的古城。在沱江的水波里,在凤凰山的苍茫中,在南方长城的砖缝,在小巷深处的名人故居,我还能看见沈从文湘西的踪迹,尽管非常依稀。其实,湘西还是那个湘西,问题是时光已经远去,人物面目全非。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形态,无论是湘西还是我自己的家乡。
有句俗语, 相见不如想念。走进湘西, 我对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是的,假如当初沈从文不离开湘西,湘西再有魅力, 他也有可能和大多数湘西人一样,因为司空见惯而无动于衷。只有当他远离故土,深情回望时,湘西赋予他的想象力才会被瞬间激发出来,激发想象力的触媒不是湘西,而是千山万水的距离。就像此刻,我行走在遥远的湘西,忽然发现自己的家乡是那样美不胜收、魅力无穷。实际上,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湘西”,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湘西”。

【后记】

《人生没有草稿》是作家林清平的第九本文学著作,全书十五万言,由原点、流年和回声三个部分内容组成。有故事,有道理,有警句,有禅机;既有往日情怀,又富当下思考。从一群抬着落叶前行的蚂蚁,到搭在乌桕树高处的鸟窝;从刨山芋的哲学感悟,到母亲和炊烟的味道;从和春天一起奔跑的野兔的自我比喻,到生活就是一锅饭的菜根禅思;从瞎子黄演奏的那缕命运的清音,到活法即是佛法的妙谛感悟等等的生动描述和记录,无不反映出作家微尘熔金的精细与经心。

林清平在作品中说,人生是一次非常奇妙的旅程,不同的时代,决定人生的不同样式。生命是一个永恒的迷局,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探寻生命的价值。或反刍,或追问,或呐喊,思想者总是试图通过个体的体验,经由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触摸社会、人生和生命的真相。从这个角度说,《人生没有草稿》其实是一个思想者的生命体验和灵魂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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