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尚龙 | 生旦净末丑,淮海路似有一比

有人问，既然一条路走着走着便走成了一个人，那么路就是有生命的，也是和其他的路有区别的；那么路是否也是有性格的？

淮海路是什么性格的路？

安然（油画/杨元飞，2012年）

如果用京剧行当来形容性格，淮海路应该是旦角，且是花旦中的青衣，有如梅兰芳《贵妃醉酒》中的贵妃，犹如程砚秋《锁麟囊》中的薛湘灵……

青衣是矜持的，是自己给自己设置了规范。有些事情在别的马路上习以为常，在淮海路上就显得突兀，还有些事情则是必须淮海路“梨花开春带雨”，而后才是蔚然成风。

很久很久以前，“爱国卫生”推行伊始，淮海路上街沿，最早放了痰盂罐，还装了木盖和木柄；现在想起来很土很好笑，但是在五六十年前，这就是淮海路的规范，这就是淮海路的理。而后那么多年以来，淮海路总是表率在前，数也数不清有多少次了。她不善于和人论理，但是她就是理的所在。

梳妆（油画/杨元飞，2008年）

千万不要以为矜持便是高冷，相反，在淮海路，浪漫和矜持毫不相悖。二十年前，在淮海路诞生了玫瑰婚典，虽然不免作秀的成分，虽然每条路都期待玫瑰，但是唯有淮海路的婚典，会发酵为“玫瑰玫瑰我爱你”的意蕴。

与玫瑰婚典暗香通幽的，是一枚枚若不刻意便忽略不计的栀子花白兰花。

她们在淮海路散发幽香，还是霞飞路的年代，比玫瑰婚典早了很多年，在有了玫瑰婚典之后，她们暗香依旧。虽然仅仅是一两个老妪，虽然只是在街角一个小篮子一块小蓝花布几枚栀子花白兰花，但是这就是淮海路，这也只能是在淮海路这样的马路发生的故事。

她们以最微不足道的香气，点缀了淮海路的雅致和礼仪。那两个栀子花老妪，算得上淮海路年纪最大的青衣了。

新绿（油画/杨元飞，2013年）

淮海路是有理的，淮海路也是有礼的。淮海路上的人也大多文质彬彬。有一次三联书店活动，请来了燕子姐姐”陈燕华，也请来了好几位曾经在淮海路居住过的市民。陈燕华对他们说，虽然从不相识，且面貌各异、身份不同，但是隐约之中，总是有“面熟”之感；进而她得出结论，这“面熟”，熟的是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的腔调，熟的是淮海路开路一百二十年日积月累的气质相同。他们是淮海路的受教者，他们又何尝不是微缩版的淮海路？此所谓淮海路的人路合一。

簪花仕女图（油画/杨元飞，2014年）

不必说住在淮海路的人都如此。历来也有趴手趴脚的、嘴五实六的，装腔作势的，总归是被同一条弄堂看不起，被同一幢房子看不起。

人伦更替，淮海路风气格局大变，也搬进来了些许不懂道理的人，也开出过几家不三不四的店。我一直说，就像是苏北蟹，放到了阳澄湖里浸了几天，就要开唱“海岛冰轮初转腾……”了。苏北蟹自有苏北味道的，吓煞人啊。

（本文所用图片，均系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油画院院长、博士生导师杨云飞作品，在此特别鸣谢）

马尚龙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理事、散文报告文学专业创作委员会副主任；编审

民进上海市委出版传媒委员会副主任

上海黄浦区明复图书馆理事长

上海评弹团艺委会顾问

著作主要分为三个系列，分别是《幽默应笑我》《与名人同窗》等杂文系列，《上海制造》《为什么是上海》《上海分寸》《上海女人》《上海路数》等上海系列，《卷手语》《有些意思你从来不懂》等随笔系列。

我的新书《上海分寸》，上海书店出版社2021年1月出版。

欢迎我的gongzhong号“大上海小龙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