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柳永
发布于 2021-04-20 02:27 ,所属分类:知识学习综合资讯
必备常识
柳永(约984年—约1053年),原名三变,字景庄,后改名柳永,字耆卿,因排行第七,又称柳七,崇安(今福建武夷山)人,生于沂州费县(今山东费县),北宋词人,婉约派代表人物。
柳永出身官宦世家,先世为中古士族河东柳氏,少时学习诗词,有功名用世之志。咸平五年(1002年),柳永离开家乡,流寓杭州、苏州,沉醉于听歌买笑的浪漫生活之中。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柳永进京参加科举,屡试不中,遂一心填词。景祐元年(1034年),柳永暮年及第,历任睦州团练推官、余杭县令、晓峰盐监、泗州判官等职,以屯田员外郎致仕,故世称柳屯田。
柳永是第一位对宋词进行全面革新的词人, 也是两宋词坛上创用词调最多的词人。柳永大力创作慢词,将敷陈其事的赋法移植于词,同时充分运用俚词俗语,以世俗的意象、淋漓尽致的铺叙、平淡无华的白描等独特的艺术个性,对宋词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深度解读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顒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杆处,正恁凝愁!
柳永这首《八声甘州》常读常新。即使相同的感受,也令人读不够。柳永笔下,多男女缠绵,却没有给人留下多少阴柔的印象,相反倒是有些阳刚的东西。缠绵、离别、羁旅、情愁,这些世俗意味强烈的字眼,在柳永的词作中,闪闪发光。再看另一名篇《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难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两个名篇都写秋天。和柳永“执手相看泪眼”的女子是谁?我们不知道。风尘女子亦多情。宋代妓女各种各样,官妓、家妓、营妓、私妓、歌妓……有不卖身的,有心性高的,有修养胜过一般士大夫的。柳永喜欢的女子,素质想必不会差。柳永老是在离别,无论对哪个红颜女子有多么牵肠挂肚,她还是要走。这是什么原因呢?江南繁华地,他清瘦而挺拔的身影时隐时现,今天苏州,明天杭州,后天有可能去金陵。李太白“仗剑远游”,目标很明确。柳永浪迹天涯,动机却显得模糊。柳永一直在转身,向朝廷、向心爱的女子和熟悉的城市转过身去。他走了,一般是下水,孤舟漂泊。岸上有一个或几个女子朝他挥手……
柳永原名柳三变,字耆卿,排行老七,所以又称柳七。家乡是现在的福建省武夷山市。父亲柳宜,曾在李煜的南唐做过监察御史。南唐灭,柳宜转仕北宋,官至工部侍郎。柳宜去世时,柳永约十三岁。
这是一个士大夫家族,以儒学为家学,以科举考试为进身之道。关于柳永的记载,零零星星散见于野史笔记诗话。正史没他的名字。
二十几岁他赴京应考,榜上无名。过几年再考,还是名落孙山。郁闷之至,挥笔写下对自己贻害无穷的名词《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首词惹祸了,虽然没人来抓它,治他的文字罪,可他一生的命运都搭进去了。他出色地表达了所有落魄才子的不满情绪,俨然是“民间遗贤”的代言人,公然以烟花巷对抗金銮殿。
柳永有了一位意中人,艺名唤作虫虫,据说是苏州人,色艺俱佳。虫虫唱这首《鹤冲天》,唱成了名角。宋人记载说:“柳耆卿居京华,暇日遍游妓馆,所至,妓者爱其有词名,能移宫换羽,一经品题,身价十倍。妓者多以金物资给之。”
虫虫的走红,是柳三变成了“抢手货”,师师、安安、瑶瑶、贝贝,一群彩蝶似的,围着三变哥哥翩飞。两宋九百词人,柳永写妓女最多。他是娱乐场的专业作家,靠一管毛笔吃饭。柳永赢得了庞大的读者群,却得罪了一个皇帝。皇帝是宋仁宗。这个在位四十余年的皇帝,史称明君。他在深宫里也欣赏俚词俗调,却不能容忍柳三变这种人煽动考生藐视仕途。柳永第三次考试,考上了。宋仁宗临轩放榜,划掉了柳永的名字,并张开他的金口说:“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鹤冲天》使柳永栽了。十年寒窗苦,落得苦上加苦。
从此浪子越发抬头,他自嘲又讥讽皇帝自称:“奉圣旨填词柳三变。”他返回烟花巷,虫虫抚慰他,师师请他吃酒,贝贝为他跳舞……京城所有妓馆,盛传他奉旨填词。
其实他一再奔考场,歌女们是比较紧张的。踏上仕途,他一变而为上等人,不会再为她们写作。他灰溜溜回来,她们既为她抱不平,又窃喜不已。
柳永,柳七,柳三变,柳耆卿,后来还有柳屯田,这浪子头上名号多了。汴京娱乐场的姐妹们通常叫他三变哥,而杭州女子则叫他七哥。他有一首描绘杭州的《望海潮》,不独歌舞厅传唱,全城市民也争诵,并传遍了江南。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靠着百余首词,靠着移宫换羽的音乐才华,柳永数十年辗转南北东西,肚子不曾吃亏,出手阔绰时或有之。而北宋诸大家,波澜壮阔的历史感、悲天悯人的大关怀是其共同特征。柳永在这个群体之外,他的写作,契合了新兴市民阶层的审美情趣,以他的俗,同士大夫们的雅分庭抗礼。于是,“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不知书者尤好柳词。”
柳永的羁旅词,末了常是惨离别,泪眼要么望盈盈女子,要么望杳杳神京。三五首可称佳作,多了则犯忌。柳永的创作热情,跟市民趣味有太多关联,歌厅酒楼要能够接受。新词不卖钱,歌女们看了摇头,柳永会着急的。还是吃官俸好啊。
柳永四十七岁,终于考上进士了。花白头终于有了一顶乌纱帽。做了地方小官,后迁余杭县令、屯田员外郎等职。不过柳永一直想做京官。宋代京官与地方官待遇差别大。所以京城官员外放,常常还挂着京官的头衔。从地方调京城,或挂个京官头衔,称改官。为了改官,柳永花了不少力气和银子,但侯门深似海,他费尽周折,才踏进了宰相府,宰相名叫晏殊。此人名气甚大,晏殊,晏几道,北宋文坛父子双雄。然而大宰相不冷不热,小公子不见踪影,柳永怏怏离开京城。晏殊不愿视柳永为同道,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士大夫文人对柳词的评价。
事实上柳永的词很好,它描摹日常情态,逼真,随意,通俗。柳永独具的特色,是《雨霖铃》《八声甘州》《戚氏》等,单凭这几首,足以雄视文坛。
他到余杭做县令,对百姓不错,小有政声:“抚民清净,安于无事,百姓爱之。”
余杭县令之后,柳永迁泗州判官、华阴县令、西京灵台令等。市井赢得的巨大名声,却是官场诟病的无穷由头。他的身影依然在路上,羁旅依旧,住了客栈又住客栈,孤灯孤枕孤眠。风流倜傥不再,昏昏欲睡当前。名篇《戚氏》写于何时,不清楚。《戚氏》创漫词之最,212个字。情绪饱满,跌宕起伏,凭借它和前面提到的《雨霖铃》等,柳永在文学史上的地位,风雨不动安如山。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凄然,望江关,飞云黯淡夕阳间。当时宋玉悲感,向此临水与登山。远道迢递,行人凄楚,倦听陇水潺湲。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
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思绵绵。夜永对景,那堪屈指,暗想从前。未名未禄,绮陌红楼,往往经岁迁延。
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别来迅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念名利,憔悴长萦绊。追往事、空惨愁颜。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柳永死于道路。死因无考,卒年无考。大约活了六十来岁。一贫如洗,也没个亲人在旁身边,遗体寂然。据说妓女们闻讯后,互相传消息,凑钱安葬了他。润州(江苏镇江)的柳永墓,年年有妓女聚集,唱他的词,招他的魂。
柳永的转身,上路,驻足,凝望,将“羁旅行役”这种人生情态推向极致,用文字凝固成经典画面。他的流传,理由充足。秦观、黄庭坚等人悄悄学他。后来姜白石、周邦彦、吴文英、李清照等宋词大手笔,都在他身上汲取营养。
苏东坡显然在乎他,曾以调侃的口吻批评秦观说:“不意别后,君学柳七填词。”苏东坡又指出,柳永的一些句子,如“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唐人气象不过如此”。而北宋大文人,公开称赞柳永的寥寥无几。
柳永背向文坛,却终于被煌煌文学史所接纳。
柳永善长调,能铺叙,拓宽了词的境界,增添了宝贵的市井气。市民社会既已大规模成形,催生相应的文学形式势在必行。大众需要娱乐,娱乐需要浅显明白,花样翻新,异于深沉的艺术审美。精英与通俗是并行的两条河,有交叉,有泾渭。古今中外皆然。由此可见,今天我们欣赏的柳永,是介于雅俗之间的、由前辈文人交到我们手中的柳永。
柳永长期在底层走动,视阈亦有限,他能看见的,都是他想看的那些东西。士人的超越性,它可不感兴趣。有研究柳永的当代学者,把柳永和杜甫扯到一块儿,真是奇谈。柳永在他所在的地方,自有闪光点。挪动他,拔高他,费力又不讨好,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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