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散文《未成年时,我是一个傻子》_语文阅读

想做未成年时那样一个傻子

开篇提示：“我”不一定是真正的我，“我”可能是千千万万个形象综合融于一体，在阅读时如果发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请不要骂人，因为和你有一样感受的读者还有许多。

未成年时我是一个傻子，我自己都嫌弃自己，每每觉得自己万事不如人，事事做不成，充满自卑和失望。

成年之后的我变得精明了起来，这种精明给我生活带来了一些便利，却给我心里添堵不少，现在的我想做一个那时候的傻子。

那时候的我是怎样的一个傻子呢？

我穿着破烂的衣服去上学，不是父母不买新的，也不是父母不给我洗，是我自己太过活跃，活蹦乱跳，到处疯跑疯玩，衣服很快就烂了。我玩泥巴，玩石子，吃饭掉米，喝汤流水，这些污渍都留在衣服上，衣服很快就脏了。衣服破了脏了我浑然不觉，有一天一个同学提示我：你的衣服该洗了。这时候我才发现白衣已经看不见白色了，我又气又恨，想打那个同学，居然在众人面前让我如此难堪。仔细一看衣服，我是何等邋遢，我忍了，我把衣服用水随便冲了一下，再次穿上，还是很脏，比之前好一点。因为我的邋遢，父母没少揍我，每次挨打时我都不知道父母为啥因为这种小事冲我发火，我多傻！

都说站如松，坐如钟。这话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指导作用，我父母常骂我：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如果说要从气质上看一个人的内涵，那我肯定倒数第一了，更不要提风度翩翩这样的词。班级排练队列比赛时，我常被暴躁的体育老师狂揍，我的正步和其他同学不搭调，其他同学所有的动作都是英姿飒爽，而我的动作是虎背熊腰。体育老师都对我失望，我真不知道我们班上有我这样差的一份子，比赛是如何夺得第二名的。我说话吞吞吐吐，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呆头呆脑，何来优雅的谈吐，更不要说滔滔不绝，舌战群儒了。在宿舍，舍友合伙拿我开玩笑，攻击我，我半天对不上来一句，被他们一顿嘲笑，气得我头晕眼花，我真是丢尽了脸。言谈举止无风度，我确是傻子无疑。

我是一个没有礼貌的人，在家里，吃完饭把碗一扔，桌子上一桌客人，我也不喊客人慢点吃就下席，客人当面不说，背地里经常议论我不知礼节，父母经常听到这些议论，伤心极了，父母语重心长给我做了好多思想工作，经常对我说：“活人，就要往人前头活，你看你，越长越窝囊，谁不说你没用啊。”父母说着说着就哭了，而我听着听着快笑了，不管他们怎么说，我依旧没有那些礼仪。在学校，见了同学不打招呼，见了老师假装没有看见。我这样的人不是傻子，谁是傻子？

同学借了我一支笔，把笔珠弄掉了，我怎么都不愿意，硬是让他买了赔给我，那同学冲我大嚷：“真他妈的小气”。我请同学吃了一碗拉面，等到下一个礼拜，他干什么我都跟着他屁股转，他终于明白了，他还欠我一顿饭，于是请我吃了一碗酸辣粉，我满足地笑了，那同学脸一直黑着，到学校就对其他人说我是个小气的人。我这样小气的人，许多人评价我难成大事，我可太傻了！

初一的时候，一个女同学穿了一件比较开放的衣服，坐在我对面问我数学题，我本来打算给她讲，一看她的穿着，我马上义正辞严地对她说：“你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快点过去”。女孩脸一红，生气地拍了一下我桌子，骂了我一句书呆子，走开了。一个和我很好的朋友，把头发烫卷了，从那以后，我几乎不跟他说话。那人逢人就讲我太保守，太死板，从此我失去一个朋友，何况我朋友本来就少得可怜，但是我丝毫没有悔意。我这样死板守旧的人，怎么能够在新时代立足，标准的傻子。

初中的时候，好多人对异性有了一点好感，有的写情书，有的送礼物。我见到女孩脸就红，更不要说给女孩说话表白，当然我也没有那种心思。有人追求一个漂亮的女同学，他不会写情书，有人就告诉他说我写作文还不错，说不定我能帮上忙。那家伙就天天嚷着我帮他写情书，我只会写作文，哪会写情书啊，我心软，决定试一下，我用写作文的方式，总分总的结构，叙议结合的方式写了几封情书，谁想到我在写的时候把自己带进去了，女孩看完信答应了那个男生。用自己的内心世界帮着别人去表白，这样的人无药可救了吧，极致的傻子。

我用钱没有计划，上初中时每个礼拜回去一次，如果节约一点开支，我每周是可以坐班车回家的，没想到早早把坐班车的钱吃完了，结果每个周都要走十几公里的路回家，刚开始浑身酸痛，走得久了，发现个子长高了，我居然偷着乐。有时走在路上饿了，在别人地里拔一个生萝卜，泥巴都没有擦干净，就大快朵颐地吃完了，那时候感觉能吃一口饱饭是何等幸福的事情。说来也奇怪，那时候汽车也欺负人，司机开车下雨天在路上看见我们这些行人，居然直接从水上面压过去，泥水喷了一身，这时我会把开车的人父母好好慰问一通，骂完了觉得心里也畅快了。至今我都记得中学那些愿意借给我钱的伙伴，感恩一辈子啊。不会理财的人，傻子中的傻子。

那时候情感表达很直接，不委婉，喜怒形于色。开心了大笑，不开心了大哭。班级拔河比赛，我们班得了倒数第一，好多人说因为我不给力才输的比赛，我伤心哭了，不是为我而哭，为班级荣誉而哭。数学竞赛得了第二名，我一个人躲在僻静的角落，仰天狂笑，但是笑没有声音，我看了看奖状，生怕是假的。我喝完一瓶矿泉水，把他给了收垃圾的老太太，老太太对我说好人一生平安，我感动了好久。高一结束，文理科要分班，离开原来的班集体，我在教室里面痛哭，毫不掩饰。胸无城府，情感表露直接，难成大事啊，这行为很傻子。

那时候最喜欢上课回答问题，说最真实的想法，也不怕让人笑话。常常觉得自己事事不如人，没有别人英俊的外表，也没有能力像人家做一个校园级的扛把子，更没有才艺去征服什么人，只有学习，只能把心思寄托在学习上，这样我才不至于太过伤心难过，考试考得好了，兴奋好久，考得差了，感觉天似乎要塌了。初中的数学老师喜欢上课时大家都回应她，所以她上课我扯着嗓子回答问题，一节课下来头晕眼花，嗓子冒烟。高中语文老师喜欢看我的作文，我没事就会写好多随笔，有一些同学说我写的是垃圾，我居然也不生气。高中音乐老师喜欢播放经典民乐，我听得舒服，憋尿憋了一节课，没有打报告去厕所。班集体有人调皮，惹到了老师，老师生气不愿意来上课，我去批评那些惹老师的人，结果被那些人把我骂了回来，我气得捏紧了拳头，但是拳头砸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快要中考了，老师布置了好多卷子，操场上有此起彼伏玩乐的声音，我用纸塞住了耳朵，写完了卷子，始终没有去望一望操场。一个同学装病不去上课，老师问什么原因，其他人都说他肚子痛，我说他是装病，那人被老师罚站半天，他从此跟我成了敌人。班集体要搞卫生评比，创优评差，那一个月我天天当值日生，我不是值日生，我想获得那个荣誉，所以天天义务劳动，最终我们班获得了第一名，那一刻，我眼含泪花，听见台下都在鼓掌，我鼻子一酸，热泪奔涌。这样一个不合众的人，注定孤孤单单，真是傻子！

有书读，有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哪怕偶尔吃不上饭，我也觉得内心有一种满足感。这样的满足在许多时候都可以获得，我把生病的同学送去医院，陪她做一天的检查和治疗。丢钱的同学让我陪她去派出所报警，我去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但是还是很开心。给老师打饭，老师的饭缸太大，一份饭显得少，又添钱给他加了一份，老师还赞美说学校的饭菜量真大，我在一旁偷着乐了。宿舍的同学过生日，集体出钱买了一份蛋糕，吃得少，抹得多，竟然一夜无眠。小小的事情就让人这般开心，简直是没出息，实在是傻子。

班上交班费，我收的钱，不小心，我把班费弄丢了，是班上的同学共同集资补住了这个缺口，我后悔不已，觉得自己犯罪了，贪污了，于是我在班上拼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地震时大家把桌子搬到操场并起来睡觉，天亮了又把桌子搬回去上课，天上瓢泼大雨，我一个人搬了十几张桌子，有人就说我这么做没必要，集体的事情，我是自讨苦吃，费力不讨好，我没有回答。放着安逸找苦吃，天生的傻子。

放假回家，帮着家里干活放羊，生怕活没有干好被父母骂，生怕羊跑到别人地里吃了人家地里的庄稼。活干好了，羊规规矩矩吃草，我就不紧张了。有一次一个长辈来我家吃饭，问我今年有什么目标，我说考试英语能及格就好，要是夏天能吃几次雪糕就完美了，长辈哈哈大笑，说我这娃子也太没有大志向了。儿时，家里有时还吃不起饭，有一家人的猫生了一群小猫，养不活，就让我婆养着，养死养活都无所谓，我和婆商量把苞谷卖了给小猫买奶粉吃小猫活了，我们家无米下锅，吃了几天洋芋。种种行为表明，我乃真傻子。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工作了，有家庭了，这些傻的行为慢慢没有了，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小时候某个时刻想成为的那样一个人，我慢慢变得精明了，我有多精明呢？

一天，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我发的工资比同事少了许多，我找了领导，领导说你刚步入教师行业，带的课少，工资上不去。我说我没有少付出啊，领导说这是一个看结果的时代，有苦劳没有功劳等于做了无用功。我本来以为我会伤心，没想到我见到同事，居然笑得很欢。同事说发了工资，要出去下馆子，我屁颠屁颠跟着一块去，而且还买了单，安慰自己说千金散尽还复来。看看我，多么坚强，多么豁达，何等的精明哟！

同事在看一个电视剧，看一句骂十句，这是拍的什么玩意，导演简直是垃圾，这样的颜值还敢演男一号……我听得不耐烦了，本来想说你小点声，不要影响我写教案。没想到我居然跑过去跟她一块吐槽，抱怨，事实上我并不想抱怨吐槽，我这样一做，还交了一个朋友，于是那同事以后经常给我分享心得，我和她有事没事就习惯互相吹捧，吹捧完之后心里无比满足，像饮一杯美酒，我太精明了。

有一天，同事没有洗头就来上班，进办公室就说：“今天我真邋遢”，我回了一句：“这样的你更有魅力”，那同事开心地说：“你真是太会说话了”。我做兼职时帮忙单位发传单，见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我说她不满三十，大姐当然不信，她还是开心地合不拢嘴。领导的讲话稿有几个错别字，要我改正，我改完之后对领导说：“领导一定是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你身体不好，就是我们单位公有资产地损失”。我的话说得每个人都高兴，是不是很精明呢？

教学研讨会，一共有十个人，都是平时的老师们，也没有领导参与。一次研讨会，该我发言，我去买了新短袖，新皮鞋，剪了新头发，我一站上去就开始用严肃的语调讲话：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们，大家晚上好，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聆听我的报告……台下的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感觉我是一个外星人，我心虚了，我讲完后台下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可是那些人的表情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做了一份海报，海报主题鲜明，我发现海报上没有领导的语录，我生搬硬套把领导的语录加入其中，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效果我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我只做该做的事，并且可以太高规格，我多么精明啊！

结识了几个新朋友，还没有问清对方姓甚名谁，就坐到了酒桌上，你一杯我一杯，烂醉如泥，把陌生的朋友叫兄弟，各自拍着胸脯吹大话，说得跟真的一样，酒足饭饱地回到了家。在街上遇到了几个女人，不管好看不好看，只要说话，必定称美女。某人做一个产品，发到上让大家提提意见，意见是没有看见，溢美之词倒是霸屏。让对方高兴，委屈自己内心又有何妨呢，这就是我的精明。

发了八百块钱的工资，我买了一千块钱的衣服。别人换了手机，我也抛弃了还能用的手机。别人再朋友圈晒各种吃喝玩乐，我似乎也不甘沉寂。总之别人有的，我也想要有，就算没有，我也得装有。虚荣是可以满足所有快乐的神经的，何乐而不为啊，这真是精明。

上了一天班，想歇两天。看了一个综艺节目，想看第二个。吃了一顿烧烤，还想吃顿火锅。曾经最不屑的名言现在慢慢变成了真理，比如：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无酒喝凉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顾不上节操与内在感受了，能让人身心俱爽那就是想要的生活，这是何等的精明哦。

做完该做的工作就停下了，甚至没有做完也停下，领导那里能交差就可以了。对下呢，说几句好话就忽悠过去了。工作嘛，何必让自己那样累呢。偶尔得到一个奖状，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可惜的是这样的奖状越来越少了，可是我居然不在乎。想办法让自己过得轻松，尽量一劳永逸，这样的人不精明谁精明呢？

帮老人拎了包，我要发朋友圈，让所有人赞美我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做了一件好事，我要传遍每个角落，让人知道我是正能量的。做了好事一定要留名，要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今天我帮你，明天你难道不帮我？要知道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交朋友是有目的的，真正心灵上的好友有何用，一碗心灵鸡汤不及一个白水煮鸡蛋，人嘛，总得实际一些，尽管内心不认同这样的观点。我变得这般实在，这般利益，为了生活更美好，太精明了。

参加一个活动，提前一定要准备，不是准备跟活动内容有关的东西，而是把自己打扮得风光体面。见了人露出不自然的笑容，这是为了礼貌。在活动中有问题不知道时不要紧，听专家说就可以了，专家说完后起立鼓掌，众座皆欢，一团和气。活动有没有成功无所谓，作总结时说成功了就成功了，大家就可以炫耀。看书好像成了奢侈的事情，看手机倒是每时每刻都停不下来，书中只有字，手机里图文并茂，声色俱在。能让人感官上刺激即可，内在修养大可放到一边，这样的平衡方式真是杰作，十分精明。

放假要回家了，不管这一年过得如意与否，都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乡亲们面前，包车回家，头发油亮，穿上最花式的衣服，逢人无比阔气，大有衣锦还乡的派头。不管乡亲们认不认可我，我觉得他们认可我就行了，够精明吧？

生病住院了，告诉爸妈我在他乡一切都好，妈妈打来电话，我压着哭泣的喉咙:“妈，我好得很，你们照顾好自己。”说完之后用被子蒙着脸，抽泣而哭，不能让人看见。不管多精明，想起久违的家，想起亲人的嘱托，都会为之动容，父母总问多久回去，我每次都说有空就回，可是我屡屡让父母的期望成空，见不得你们吃苦，容不下你们伤心，可精明的人又能为之奈何，没事，我不去想就可以开开心心了，日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欢通。遇到老友，兜里寒酸，本来在小馆子炒两个菜就行，我向同事借了一千，请他去了城里最豪华的饭庄，分别时说，有困难找我。夜深人静时，看到车水马龙，我想起了故乡的宁静，山那边是我的家，我多久没有回去了，想着想着，泪水湿了衣襟，不过明天还有千头万绪的事情需要我的精明才能摆平，我又收起了那份柔弱，说自己无比坚强。任何时候，我都能克制伤感，保持微笑和坚强，没有人猜得出来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我是绝顶精明。

我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精明，与过去的那个傻子形象有天壤之别。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想做那个时候那样的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