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龙散文:?柳市南头辋川行_语文阅读

柳市南头辋川行（散文）

文/施 龙（南京）

在历史的苍穹上，曾经划过痕迹的王维和宋之问、裴迪、钱起、储光羲、王缙等一个个熠熠生辉的名字，已成明日黄花，消沉于万古长空之中。然而，接纳过他们的辋川山水，历经千年风霜的侵磨，山依旧是那么的苍翠巍峨，一如王维的诗句：“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水依旧是那么的晶莹澄澈，仍似王维笔下“浅浅石溜泻，跳波自相溅”的景致；曾经映照过诗人弹琴的明月，依稀吹开诗人襟带的松风，也还是“山月晓仍在，林风凉不绝”。

“诗佛”王维把心融入那里的山水，涵养了空灵的禅意，在鸡鸣狗吠的田园生活中，恣意挥洒着诗情，让那些千古名篇从山间和小溪流传至今。

我怀抱一颗虔诚的心，沿着王维当年的足迹，踏访诗人“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的辋川。车过蓝关，那峰峦叠嶂、晴光接翠的秦岭北麓，倏忽之间便映入了我的眼帘，似有义山“蓝田日暖玉生烟”那样神奇和空灵的意象，再无韩愈“雪拥蓝关马不前”的窘境。

白家坪村的“鹿苑寺遗址”，步行入内数百米，远远地就能望见王维手植的那棵苍劲“银杏”挺立在路的尽头。虽然距今已有1300年的历史，但银杏树依然郁郁葱葱，一派旺盛的生机。夏日正午的阳光灌顶而泄，叶子在光照的透射下瑰丽着、斑驳着，翠里透光，亮中呈碧，如那秦王的水苍玉玺，把王维的田园惬意和诗韵悠远，深深地印刻在来自千年后的追逐者的心中。银杏树的东侧有王维“辋川二十景”之一的“文杏馆”，再往东是“椒园”。银杏树的西边是“漆园”。“文杏馆”的北边是“斤竹岭”，岭上竹叶如斧斤，杆细、心实、坚硬，密密麻麻的斤竹林立之间，有一条小路直通蓝关古道。

“生平颇有林泉癖”的王维在此购得宋之问的别墅后，精心筹划构建了“景中有画、画中有诗、幽雅宁静”的辋川别业，并在二十多里长的辋河流域，营造出“孟城坳”、“华子冈”、“柳浪”、“栾家濑”等辋川二十景，有古城林柴、山林高岗、馆阁园亭、湖泉柳浪、石滩仄径，其间林木繁茂、花草葱茏，王维与裴迪日日悠游、赋诗唱和，尽得山林自然之趣。

官上村东山坡上的“临湖亭”本欹湖延沿，就像是欹湖中伸出的一片孤岛。登亭俯瞰，荷花盛开，周边的美景尽收眼底。亭外“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的楹联，显得格外的醒目。《辋川志》云：“孟城坳”地处官上村中段，地势较高，基本可以看到辋川全貌。民宿房东说“孟城坳”过去是辋河的渡口，位置就在他家门前。他的这一说法，恰好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想。

二十景中的“白石滩”在辋河最北端的闫家村，滩前河谷宽阔，流水潺潺，绿蒲摇曳着婀娜的身姿，好像在热情致意远方的客人。白石滩的西边是望亲坡，王维离开辋川或者从长安回来的时候，都在山头休息，深情地望着他母亲。据传金屑泉也在闫家村，当年的裴迪家附近，泉水从裴迪门前流过，最终流入欹湖。

闫家村边上有一条端南正北的沟道，传说王维养鹿的时候，雇佣村里的哑巴到鹿柴看鹿。忽一日老虎来犯，哑巴疾呼，吼得老虎扭头逃入了深山。此后这里便叫“哑呼崖沟”。王维的诗里没有提到鹿，裴迪诗里的“不知深林事，但有麏麚迹”，说明此地确实有过鹿的出没。我顺着沟道一直上到顶端，视线豁然开朗，青山绿水，云蒸霞蔚，终南仙境近在眼前。遥想当年，王维与裴迪在此唱和不绝，吟着“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看日出日落，鱼游鸟飞。也是在这里，王维仰首望着白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一坐、一看之际，“诗佛”的诗意与禅机浑然天成。

“安史之乱”平定后的王维，每次往返长安与辋川之间，都能看到许多逃难的百姓，心中不忍，上表朝廷将辋川别业无偿改为僧寺，供穷苦百姓避难。王维离去前站在别业门口，钱起见他依依不舍，不解地问道：“先生既然如此不舍，为何坚持要施庄为寺呢？”王维抬头看了看远处的终南山，不禁潸然泪下，指了指穿着破布衣衫、抱着孩子走进辋川别业的老妇人，道：“你看，这就是我要这么做的理由。如能让百姓不受风雨冻馁之苦，便是值得！”

雨后的辋川，那恬静优美的田园风光，让我忘却了夏日的喧嚣。沉思于繁茂滴翠的篁竹中，浸润在那些清幽灵逸的诗句里，我仿佛听见了悠悠的琴声，依稀感受到“诗坛骄子、画坛巨匠”飘散在寂静的空山中的气息。

行至水穷云起，闲听野鸟数声。短暂的辋川之行，让浮躁、焦灼的我得到了片刻的宁静，心灵仿佛也得到了一次洗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