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烨获上海市民诗歌节年度杰出贡献奖 | 张烨:今夜,我也是一阵微风

上海大学教授、中国作协会员。1985年参加诗刊社举办的第五届全国青春诗会。已出版六部个人诗集一部散文集。诗集《鬼男》由爱尔兰脚印出版社翻译出版，被誉为“现代版但丁”。部分作品译介成八国语言，入选三百余部诗选及多种文学性辞典。

火车的呼啸传到你这里已成为微风

微风轻轻走过不触动周围什么

但花草已经认出，涌起颤栗、低唤

今夜，我也是一阵微风

下雪了

住在我灵魂深处的雪

飞出来了

青苔上加雪，雪上加雪

伸手可触及我喜欢的绵白

神抖抖的树叶，盛开的花

总让我莫名忧伤

如今这光秃秃的枝丫

反倒让我心安

唯有冬天，唯有雪，能使我镇静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看见冰层封冻下的绿意

步履轻松如雪花翩舞

看看天空，看看桥上都在做减法

空气带着雪的味道沙沙拂面

夜晚裹在雪做的房子里读读朋友的诗集

回想起一些愉悦的往事

淡黄的长发披散着

宛如玉蜀黍的缨穗遮掩

珍珠般的脸盘

为着小小的愿望

你低垂着稚嫩的脖颈

默默地跪在阳光下

你是否觉得阳光也跪在你面前

就像树跪在落叶的苦难面前

不能像受伤的狮子

凶猛暴跳

不能像风暴肆虐下的大海

站成水的山峰

不能像窗玻璃潸潸泪流

因为雨的缘故

即便灵魂飞升，沿着教堂塔尖

仍有沉重的钟声胁迫你下沉

忍受是一种看不见的牺牲

黯蓝色的背景

桌布连同盘子都是黯蓝的

橘子

仿佛是情绪悒郁的大海

在回忆

一叶橙色的帆，一轮

漾着初恋微笑的日出

冷暗的逆境里，燃起的一片

明亮而饱满的思想

火车奔驰在闷热天空下的绿原

整个下午我都在梦境的朦胧中度过

像一只鸟儿在摇晃的树梢沉沉睡去

仿佛是突变猝然惊扰宁静

又仿佛一生中某一个微妙的瞬间蓦地亮起

我重新感受到最强烈的激动和欢愉

火车又驰过某一个站

就像流失了好几个年代

我再也记不起一个个站以及辽远的梦

眼前出现的仅仅是闪电与雷鸣

那突然把我震醒的闪电与雷鸣

父亲

我怎敢看你眼中那一片

行将退去的海潮

那一轮月亮

那一轮微光茕茕的月亮

整个宇宙只有你和我吗

我在太阳里

你在太阳外

两手攫住太阳边缘

身子悬荡在浩瀚空间

我拼命将你往太阳里拽

害怕我俩有一个

突然松手

海面平静如无声之哭

海潮永远不会激动着来了

只有细微而迂缓一声唏嘘

在海天交界之处

亮起一道永恒的安详

我所有的泪

都追随那片海潮去了

喝醉了酒我摇摇晃晃入睡了

在一座哥特式大教堂

我无意中看见上帝吩咐他的侍从

将自由藏进一个玫瑰色宝箱

接着

又被搬进他随行的旅车

顿时我的心中

萌发起一个念头

去问上帝要，不然

做小偷！当强盗！

做一次血色的冒险！这样的机会

一生中再难逢着

在紫雾缥缈的天堂，

有一群叛逆天使。

有一天

他们用愤怒点燃天火——

焚毁了独裁者宙斯宝座。

身子受魔法咒语扭曲、变形……

在黑烟中下沉——

他们被贬谪人世。从此，

天上少了星星，

地上多了石头。

丑陋内部神圣的美丽——

不为人知。

那时候

这两枝雪白的百合花

不知有多柔美

宛如从月亮里摇曳而来

将我的眼睛照亮

你搀扶我迈出了第一步

我向前走去，道路变幻着色彩

当我回首遥望

乳汁般芳香的花枝在风中颤动

颤动着惊喜、担忧和希望

无数个风暴之夜

我都瑟缩在没有遮蔽的荒凉地带

百合花从月亮里飘落，像一把伞

神奇地在我头顶簌簌抖开

硕大无朋的花瓣

夜空就像一架黑色的复印机

我永远忘不了

那一道道诡谲的青色电光

如何残忍地将一幅幅风暴，复印在

两朵慈爱的百合花上

KanShi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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