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作家文坛第3197期程冬久散文《乡巴佬》从本质上讲,乡巴佬与镇巴佬同出一脉.

发布于 2021-11-26 21:14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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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巴佬,镇巴佬

作者:程冬久


插图 江午晖


1


去年盛夏的一个午后,骄阳似火。

我午休起床,准备外出。窗外的中央空调外机在“嗡嗡”地运转,室内凉风习习。若非有要务在身,我无论如何也不愿顶着烈日出门。

我推开家门,正待出去,却吃了一惊。只见我家门口的过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中年男人。他们一个个脸色黝黑,打着赤膊,满身汗渍,裤腿卷得老高,虽然睡在地砖上,呼噜却打得震天响。我住的房子是复式楼,看样子他们是给楼上住户装修的,也许因为一楼凉快些,并且楼道宽敞,所以选择在此歇息吧。

好在他们酣睡之前,似乎有意识地为住户留下了足够进出的空间。我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不忍心惊动他们,身心疲惫时的梦乡即便十分短暂,也是最好的休憩。

单元出口处的一堆沙子和水泥,证实了我的猜测。他们的确是在城里靠做重体力活谋生的农民兄弟。

我曾经也是乡巴佬,有似曾相识的生活经历。

炎炎夏季,学校放了暑假,很快进入水稻的“双抢”阶段。每天,我跟着大人早出晚归,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田间地头有些遮风避雨的简易亭子,成了老乡们中午歇息的最好场地。男女老少都光着脚,男人多半打着赤膊,或倚着亭子立柱闭目养神,或干脆席地而卧,或支起两根扁担酣睡一阵。

正因为有过难以忘却的乡村生活,所以在骨子里,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地道的乡巴佬。尽管从上大学,尔后参加工作至今,我在城里已经度过了近四十年光阴。

乃至于行车途中,我还在设想:假如我当年没能考上大学,便只能卷铺盖回到乡下,过着像父辈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或者,有朝一日闯进城里,像他们一样,学个手艺,养家糊口;也极有一种可能,我的骨架和体质干不了粗活,就连打工的本钱也没有,那样的话我将不如他们。


插图 江午晖


2


我想起了儿时在村里见过的镇巴佬。

小时候,正碰上上山下乡热潮,城里很多知识青年下放到了偏僻的浮北山区。除了知识青年,还有一些老师与其他吃商品粮的人,总之被老乡们称作镇巴佬。他们被三三两两地分散安置到农户家中。

我家的老屋是一栋带天井的徽派建筑,主卧加厢房有大小六间。为此,每当有镇巴佬下放到村里,公社和大队无一例外要把人安顿到我家中。

我记得,家里最开始住过一位姓汤的师傅,父亲要我称呼他老汤伯。老汤伯中年秃顶,微驼着背,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很多。他操一口镇巴佬的话,为人和蔼可亲,每天准时步行到公社粮站上班,深受乡亲们尊敬。

下放的人像走马灯,来一拨,走一拨。老汤伯回城后,家中又住进来倪老师一家五口。倪老师是省城师范学院毕业的,教中学数学,他妻子姓程,也是老师,不过教的是小学语文。尽管他们都是文化人,却从不因为我们家庭出身不好而另眼相看,反倒经常主动对我家里问寒问暖。他们的老大儿子比我年龄稍长,外号“霉豆腐”,与我亲如伙伴。

工作之余,倪老师在院子里养了几只小白兔,毛绒绒的,非常讨人喜欢。一次,倪老师拿草喂兔子时,我很好奇,冒冒失失地把手伸进栅栏里,想摸摸兔子,不小心被兔子咬了一口,顿时鲜血直流,我吓得哇哇大哭,以后再也不敢轻易靠近兔舍了。

下放到村里的镇巴佬越来越多,足有好几百号人,连城里的高中都搬到了乡下,中学就设在河边的一栋楼房里。我当时刚上小学,上学前路过中学的操场,做早操的学生队伍浩浩荡荡,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河岸的柳树下。

不久,市里的京剧团也下来了,被集中安置在生产队的队部,离我家近在咫尺。清晨,我尚未起床,就听到各种奇妙的叫喊声与歌声。有见过世面的老乡说,那是京剧演员在后山练声呢。我有一次路过他们驻地,看见几个演员把一只脚架在爬满青藤的残垣断壁上,正在训练压腿。

有的镇巴佬从未下过乡,不习惯农村的生活,上厕所要捂着鼻子,晚上黑灯瞎火,也不敢出去走动;有个别的镇巴佬不了解农村,认为老乡们是大老粗,落后,愚昧,腌臜,不用正眼看乡巴佬。

时间是最好的熔合剂。时间久了,老乡们的热情纯朴与吃苦耐劳,给城里来的人留下了好感。后来,便很少有人瞧不起乡巴佬了。因为,即便你是城里来的人,不管愿意不愿意,你也得到炮楼似的茅厕解手,如果在野外出工则只能躲到草丛中方便一下;没有蔬菜吃的时候,你要将就着靠一块霉豆腐或者一碟酸菜下饭。更何况,与老乡同吃同住同劳动,耳濡目染,水乳交融,彼此在感情上早已打成了一片。

但当时,我还是能够感觉到乡巴佬与镇巴佬之间在生活细节上存在明显差异。乡巴佬穿着土气,镇巴佬穿着得体;乡巴佬吃饭用大青边碗,镇巴佬用饭盒、搪瓷缸或者小瓷碗;乡巴佬见面第一句话是“你吃了吗?”,镇巴佬见面第一句话是“你好!”;乡巴佬讲话嗓门大,镇巴佬交谈细声细语;乡巴佬中的妇女经常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出口的话赃得连几岁小孩都听不下去,镇巴佬的女人很少争得面红耳赤……

这只是生活的表象,我无意贬低老乡们。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时代的贫困和城乡差别。

我是有幸的。我从小与老汤伯和倪老师一家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他们讲镇巴佬的话或者普通话,我家里人讲浮北方言,我的家人丝毫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正是这种互相尊重,他们返城后保持着与我家的交往。每次春节前夕父亲带我进城,定要看望倪老师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因为盛饭的碗小,我和父亲连吃两碗也没垫饱肚子,却碍于面子说,吃饱了。每次我们拎着年糕、碱水粑、发糕进城,返回时总带着倪老师回赠的四特酒、香烟和糕点。

下放的人后来陆续返了城,但他们把青春汗水洒在了广袤的田野上,也把无尽的伤感留在了巍峨的群山中。


插图 江午晖


3


我一度对镇巴佬充满羡慕与尊敬,但后来的现实告诉我,城乡之间不光差别于表象,还有思想情感的隔阂,这便是自古有之的门第之见,世俗偏见。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毕业分配到了一家大型军工厂,同时报到的大学生有80余人,以男生为主。一两年以后,老家在城里的男生普遍找到了对象,而我们农家子弟,仍然孑然一身。原来,很多女孩的家长委托在人事部门的朋友翻阅档案,凡是新来的大学生老家是城里的,很快就托人给待字闺中的女儿说媒。但如果是农家子弟,不管学历多高,能力多强,首轮往往不被相中,皆被打入“冷宫”。

在有些家长看来,农家子弟不光穷得叮当响,那七大姑八大姨的穷亲戚也多,尤其像我家在本地农村的,就时不时有亲戚上门,住个一天几晚,甚至开口借钱。他们说的也是事实。我们非但无房,也买不起家电。要不是国家政策好,我们想上大学也只能是白日做梦。

好在天涯何处无芳草。就像电视台的“非诚勿扰”,最后的结果,总有一盏灯为你或我亮着。

三十多年过去了。曾经的乡巴佬和镇巴佬都已经生儿育女,过着各自的生活。许多从单身宿舍走出的农家子弟,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成就了一番事业,镇巴佬能做的事,乡巴佬同样能做。

据说,有些当年的美女连发感叹,后悔当初因长辈或者自己嫌贫爱富,就因为买不起家电,而予农家子弟不理,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现在,我的女儿也到了谈婚论嫁年龄。我告诉她,找男朋友,不要管他是否老家在农村,也不要考虑富裕或者贫穷,只有心有所属,就大胆拥抱你的幸福吧。



4


说了半天,何谓镇巴佬?

我查阅了《现代汉语词典》,查无该词。上百度搜,释义为生活在景德镇的城里人。为慎重考虑,我特意请教景德镇学院校长、《景德镇学》作者陈雨前教授。得到的答案与百度如出一辙。

从本质上讲,乡巴佬与镇巴佬同出一脉。

公元1004年,宋真宗亲赐年号,昌南镇由此易名为景德镇。一直到解放初期,景德镇皆归属浮梁县管辖。浮梁古县城在新平,规模不是很大。景德镇最开始应该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由于成了烧制瓷器的基地,吸引了来自都昌、临川、鄱阳、丰城、祁门、黟县、婺源等周边地区的人到此学艺谋生。这些慕名而来的人原本都是乡巴佬。随着岁月更迭,人口繁衍,景德镇的人口规模远远超过了浮梁县城。景德镇成了名副其实的码头城市,移民城市,靠的是陶瓷产业的支撑。这就不难理解,景德镇市区的原住民即浮梁人,人口比例一直很低的原因。

有临川朋友说,景德镇有15万临川籍的人。这话可能有些夸张,按这种说法,岂不是临川人占市区人口比例的四分之一?

我趁着到青龙山陵园扫墓时,留意了一下,无论站在何处,周边半径20米以内,都昌籍的墓碑比例一定最高。这说明了什么?

所以,镇巴佬的前身就是乡巴佬,乡巴佬的后世就是镇巴佬。


5


是乡巴佬吃香还是镇巴佬恰嘎?似乎没有答案。没有答案便是最好的答案。

现如今,老乡们进城打工置业购房,摇身一变成了镇巴佬。即便第一代身上还有泥土的芬芳,但第二代乃至第三代,由表至里与镇巴佬没有区别。

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乡巴佬不仅有良田山林,有自建房屋,享受农村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待遇,还形成了一村一业、一村一品。进城买了房的,既拥有乡村的田园生活,又享受着城市的文明便利。他们可进可退。这样的乡巴佬谁不羡慕?

还有一种现象,一部分镇巴佬过腻了喧嚣的生活,渴望到山清水秀的乡村养生养老。或者,像候鸟那样,根据季节气候变化,选择在在乡间迎接春暖花开,在城市度过寒冬腊月。

期待乡巴佬与镇巴佬们都过上安居乐业的小康生活。


作者简介

程冬久,1965年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供职于江西直升机公司,社会科学研究员,兼景德镇市作协顾问,著有散文集《弯弯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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