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心中那座桥

发布于 2021-11-29 16:48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乡情散文：心中那座“桥”

文：杨正昌

初冬清晨，我孤零零的身影伫立在榕江古州连接新老城区的临时铁桥上，看着榕河上的那座被拆除得几近殆尽的老榕江大桥，再看看身边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远处雄伟的二桥，一股浓浓的情思漫上了心头，我的思绪被东山升起的冬阳拉得好长、好远。

70年代末，80年代初，能到县城走一遭，那是我最美好的愿望。

那时从家乡到县城，不通车，小路不好走，还要翻越高高的笔架山，一个来回得两头黑，若是办些事或购些物品之类的，至少得两三天时间。要是种出来的农产品，养大的畜禽，还有柴炭、木材等东西，都得用船载走水路。这样会省些力，把家中特产运到县城，再由城里运些必备的生活生产物资回家。我的伯父、父亲等都是村里撑船运货的好手，他们年轻时都在村里“大集体”干过“副业”，专为村里运送物资，常往来于家乡与县城。听他们说，还曾送货、放木排到过广西三江、融安、融水等地，一个来回都得半个多月。小时候，我常缠着伯父给我讲他们的传奇故事。伯父很健谈，这条河哪深哪浅，哪滩哪湾，他都如数家珍，老虎跳滩、满天星滩、红岩滩、城门洞、大洞湾……他介绍过的这些地名，至今我都还依稀记得。哪次遇大水，哪次差点翻船，哪次吃大鱼喝醉酒等等，都讲得一家人兴趣盎然，俨然一个说书匠。甚至夜泊都柳江边，哪村哪寨姑娘好歌（漂亮）、好歌（善歌），他都了如指掌，讲到精彩处，眉飞色舞，时不时还哼上几句侗歌或“赶羊”放排小调。那时我每次都听得入神，对他佩服至极。

县城里的繁华的古老街道，老街会馆供销社、五金百货公司、喷香的河边饭店、江西码头、大河口、榕江大桥……这些伯父、叔父口中的说词，在我幼小的刚会记事的心灵中早已生根。榕江大桥建于70年代，建桥前，靠渡轮接送人和车，我的一位堂伯父曾是该渡口的摆渡工，后建了大桥，本可以另行安排工作的，可他却惦记着家里要分田到户了，要按人口来的，故放弃工作连夜赶回家了。

记得我出生后第一次到县城，大概是六岁半时。有一天，终于盼到父亲和叔伯们要运麻栎炭去县城卖，我缠着要随行，父亲本来是不想带我去的，怕是路上不安全，母亲也不放心。还是伯父讲了句公道话：“小孩就应该到外面去瞧瞧，天天放牛、打鱼、砍柴，能有什么出息。”这样，此行我才得以如愿。到县城后，已是天黑，船就停在大桥脚。当天并没有去心念着的河边饭店吃饭，饭是自己做的，我们船上餐具自备，在船边河滩上支几个石头，架锅煮饭，都从家里自带的伙食，吃的香香的。第二天天刚亮，大人们就忙着挑炭进城去卖，交代我一个人守船。我记得我仰望眼前的大桥，一遍遍数着有几个桥墩，但一次次都没数清，只觉得好多好多，桥是那么的长，那么雄伟。是呀！据说它当时曾是省里最长的公路桥呢！

乡情散文：心中那座“桥”

独处大桥之下，故乡的河流，静静地拥有她岁月的安谧，河边上株株繁茂的大榕树，安稳地守望着对面的大坝。青悠悠的河畔，传来频频蟋蟀演奏的声音，水汽在河中央轻轻曼舞，一脚下去，点醒了正在沉睡的河水。儿时的我早已伸出小脚丫子，站在小河里，等待送上门来的小鱼。小鱼像是在和我做着游戏，明明是在河边上的，可当我伸出手的那一霎时，它早已逃到了小河的深处。我看见它在小河的深处偷偷探出圆圆的小脑袋，仿佛在得意洋洋地笑着我，我生气地从岸边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力扔向小鱼的身边，可除了水面上溅起一朵水花，小鱼早就游得无影踪了。我只好无精打采地回到了河岸边，叹口气，两手空空地回到船上。小时候的我很是胆小，怕生。几个小女孩手提小袋到船边捡拾碎炭，吓得我远远地跑到船尾，蜷在木船里。一位小姐姐还跟我友好地说话，向我招手，可人家对我说什么，我一句都没听上，好像那时的我客话（汉语）也没能说几句，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大人们回来时，给我买来了一大包水果糖和一碗汤粉，我还清楚地记得用来装粉的是叔叔的铝饭盒，那是我此生吃过最甜的糖，最味道的牛肉粉了。这次进城，父亲还给我买了一件“的确良” 衣服，中山装样式的，长长的，都差不多盖过了膝盖，衣袖还要挽上一大截，父亲说这样能多穿一两年。果真，这件衣我足足穿了四五年，直至小学毕业，洗得泛了白，还继承给了弟弟穿呢。除了这件衣服，在我的印象中，记忆最深刻就数那座长长的榕江大桥了。

　　第二次到县城，是我上三年级时，那年暑假，父亲因病要到县里医院动手术，是两位叔叔撑船把父亲、妈妈和我送到县城的。这次船没停在榕江大桥下，是停在桥的下游一两百米处（现在的小东门外常驰广场一带，那时河道是从那儿经过的）。为感谢两位叔叔，妈妈特地请大伙去大桥头河边饭店吃了一顿大餐，不知花费了多少钱，反正妈妈念叨了好几天，估计是不怎么便宜吧。饭后，一家人还特地从桥那头走到车江这头，又从车江这头走过县城那头，我才真正体验到这座大桥的长度。站在桥上，看着桥下清澈的河水，上下的船只，打鱼的人们，光着泳自由游泳的小孩，更甚的是，几位调皮者不知是怎样爬上桥墩的，从上一跃而下，那样子从桥上往下看，像足了只伸展的大青蛙，扑通一声，溅起一堆浪花。桥上的车辆并不多，久不久才有辆车驶过，多为解放牌、东风牌的货车，也有班车，还有前轮巨大、车头高高的，拉这个大斗箱的，叔叔告诉我那是大型拖拉机。更多的是马车和自行车，伴着晚归的行人，急匆匆地各走各边。大桥靠县城那头，有一个凉亭，傍晚坐满了乘凉摆门子的人，他们摇着蒲扇，尽情地谈天论地，好不热闹。过了桥，我们还去逛了一趟老街。

后来长大了，到县城读书上学，也是天天走着桥上过往。参加工作调入县城也有十余年了，每天也是从那长长的桥上走过。也许是承载了太多、太久，人们在他的下游不远处又建了一座现代化的桥，我们都称他为“二桥”。去年，为了发展需要，更好地连接新老城区，决定在老桥处修建廊桥一座。为缓解交通，在老桥上游处临时搭建了一座铁桥。老桥就被彻底拆除了，眼前的它，只剩河正中那两个桥墩和一个大拱了，但他依然坚强挺立着。估计过两天我再散步经过此地时，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我是个恋旧的人吗？

回到家里，当我凝视窗外迷茫飘渺的云朵，听着优美、动人的音乐，我的心又被带回了你的身边。曾经触摸到桥与水的灵魂，我知道，这时的我身处在榕河之畔，在河滩的空地里，我席地而坐，风从身边吹过，吹走了我身上的尘埃，吹走了我全部的忧伤和欢乐。正如此时，父辈他们也逐渐老去，就连我佩服至极的伯父也在去年冬天永远离开了我们。他们精心哺育了我们，是多么不容易，他们为了生活，为了下一代，默默品尝着生活的酸甜苦辣，留给我们的正是代代传承的家风：朴实与善良，奋斗与希望！

我开始静静地沉思，心灵便有了一种超俗的意念。身处在原地的时候，没有细心体会，那是因为心早就被轻风吹向远处，可现在回想起来，心灵深处一片的平静。因为我心中的那座“桥”永远不会消逝！

作者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