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子街大家说】阿岚阿岚 | 吴周文

发布于 2021-11-29 16:52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2021年11月29日《泰州晚报》9版）

阿岚阿岚，对很多读者来说，估计不太熟悉。但跟读者这样说明：他的夫君是大名鼎鼎的王慧骐，大家就会记住她了。她真实的名字，叫梁萍。

慧骐跟我走得很近，因是师生，也是忘年之交，唯此，我与家人就成了慧骐家的座上客。虽说梁萍也算是我的学生，在校园里虽有印象，但还没太深刻地记住她的模样。真正记住她，是在慧骐的家里。那次，我带着妻子儿女去慧骐家吃饭，慧骐老爸给我们介绍说：“这是慧骐的女朋友。”我这才想起她来，也是在那一次，我才细细端详眼前的大学生：中等偏高的身材，清瘦，因为瘦，愈发窈窕而显得亭亭玉立；那方圆形脸蛋的羞涩、白皙的皮肤，将她的一对温柔的眼睛烘托得格外的熠熠放明。师母连连夸道：漂亮，水灵，好一个无锡女孩。据我所知，那时，有很多女孩想竞争“上岗”，不用说，她凭着她的美貌与气质，就打败了对手，稳稳地俘获了慧骐的芳心。

多少年与慧骐夫妇来往，我更多的是慧骐。我们聊天，梁萍通常是在一旁陪笑，或跟师母说说悄悄话。应该说，多少年，我忽视了她的存在，对她实在太少。后来我之所以能够意识到我的这种欠缺，那是因为读了慧骐发表在《雨花》上的散文《伴妻闯关》。

她得了一场大病，连主刀医生都批评慧骐，怎么现在才送来诊治？慧骐用忏悔的心情写了这篇散文。梁萍生病的事情，慧骐没跟我透露任何消息，我读此文时如雷轰顶，心惊肉跳。等我冷静时，才想到慧骐与我，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工作之余的思想和精力全部放在写作事业上，忽视了对家人、孩子的关心与体贴。在梁萍休养的时候，那时我在深圳过春节，不便去南京探望和慰问。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了属于我的“慰问”方式。我写了一首题为《仙人球》的诗（发表于2012年第2期《扬子江诗刊》）。全诗如下：“最最普通和平凡是你的志愿,/让我感觉似迷人乐曲不绝绕梁。/并非大千世界相逢的水萍，/顽强的生命让我铭记你的诗章。/风吹雨击迎阳烧灼是你的呼唤，/坎坷和磨难才使你永远健康。/默默承担抗争犹如山重水复，/大勇无言大美无言才是百炼成钢。”这是不规则的“藏尾诗”，以暗藏“愿梁萍康复成钢”一句话，表示我对梁萍发自内心的祈祷，以非物质的诗的慰问，岂不是比送红包、送慰问营养品更好？

我与老伴再次见到阿岚的时候，那是一年后与慧骐兄弟姐妹一起吃饭，大概也是梁萍术后，我们第一次与慧骐家人见面。她一改眼睛的水灵闪闪，眼神略有些矜持，脸上不是胖而是隐见的浮肿。不用说，那是术后继续治疗留下的痕迹。在席间，她一直在笑，还不停地给师母夹菜，还站起来为我夹菜，她前所未有的“夹菜”举动，仿佛要告诉我们，她没毛病，她还是很健康的那个梁萍。我知道，她极力做出的若无其事，是怕我和师母替她担心。我们与慧骐家人都心照不宣，都不谈论她生病的事，只字不提。愈是如此，我心里愈是觉得酸楚，不知怎么安慰她为好。唯此，大家也“装”，附和着她的“装”，于是不断地碰杯、喝酒，我在悲悯中不知不觉地喝了不少的“天之蓝”。

我暗想，我应该为梁萍，也是为我的朋友慧骐，做点什么。

过了一些时日，慧骐打包发来了多篇散文，署名都是“阿岚阿岚”。我这才知道，梁萍的笔名是阿岚阿岚。原来，梁萍在手术之后，一边恢复身体，一边开始写作散文，已经几年了，在《雨花》《青春》《太湖》《扬州文学》《扬州晚报》等报刊上发表多篇作品，读后令我大大的惊喜。有过一度生命劫难或正处于生命劫难的人，都可能视写作为自己的另一种生命形式。如张海迪、史铁生，还有大连的刘海英、武汉的曾文杰、广州的女诗人旻旻、郑州的郭亚平、新疆的郭丞等等，他们都是中国的“保尔·柯察金”。无疑，梁萍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一场大病，使梁萍华丽转身，重新创造了自己，使梁萍变成了“阿岚阿岚”。

为梁萍“做点什么”的机会来了。于是，我为阿岚阿岚写了一篇评论，题目是《让自己的生命更美丽》，发在2008年第2期的《太湖》杂志上。我写这篇评论的时候，我觉得梁萍就站在我的面前：她窈窕得亭亭玉立，那水灵灵的眼睛充满万般诗情，她自信她的善良和执着，会令世界变得非常干净和美好。她在《雨街》里寻觅着自己的自由与宁静，她在《天堂》中领悟着“天人合一”，她在《小店里的老女人》《收废品的小女孩》《胖胖酸菜鱼》等作品中，用人性的透视，以小人物命运的苦涩叙事，发送着红红绿绿的希望和祝福，去营造能够救赎劳苦人们的善与美与纯净的“伊甸园”。她自己经受了生命的疼痛，因此她比一般作家多了几分敏锐的感觉、多了几分悲悯之心，故此，她描述的人和事，比一般作家多了几分人性观照的澄明和菩萨的心肠。总之，读阿岚阿岚的散文，你甚至会觉得那悲悯那柔情那细腻，她比一般女作家还多几分“越轨的笔致”（借用鲁迅对萧红的评论语）。

写这篇评论，我是想点燃她的激情和希望，是鼓励她继续前行。事先并没有告诉他们，我搞了个突然袭击，写完了才将文章发至慧骐的邮箱。紧接着，慧骐电话就过来了，告诉我：他俩和女儿，一起围在电脑上读我的评论。慧骐说，我给梁萍的惊喜，让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慧骐跟我说着话，我竟在电话里还听得出梁萍的动静，除了低语“谢谢谢谢”而外，那就是她短促的气息了。我最后听到的，是她说的一句话，“我一定会努力”。

后来就读到她的散文集《静水深流》，再后来不断地读她发表的新作，几天前还在《泰州晚报》上读到她的《在千年古镇过生活》。她一直在“努力”着，几乎没有中断写作。我想，文学的伊甸园，会使阿岚阿岚愈来愈健康，愈来愈美丽。健康和美丽，写满在她散文的字里行间，这就是不用考辨的证明。

我相信，文学永远是她玫瑰式的梦，这梦带着她奔向诗的远方。我相信，梁萍，是永远的阿岚阿岚。

作者简介

吴周文，男，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尤其侧重于现当代散文的研究。40余年来，于人民文学出版社等出版论著11部，于《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等刊物发表论文400余篇。近些年在《钟山》《大家》《花城》《上海文学》《雨花》《美文》《散文百家》《文艺报》《光明日报》《人民日报》等发表散文50余篇。散文集《妈妈的孤独》，已由广东高教出版社正式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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