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拾? | 散文:我的祖父祖母_语文阅读
发布于 2021-09-05 18:01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夕拾
在乡下的老屋,一家人围着吃饭,我一边揭开锅盖拣红薯,一边问母亲:“母,我婆去哪了?我好久没看到她了。”母亲说:“刚才还在这儿的呢,不知是不是去房间了。”我怎么就没看到呢?心里正犯嘀咕,突然不知哪里一声响,把我惊醒了,我睁眼一看,却是躺在床上的,天刚矇朦亮,原来刚才是在做梦。
祖母已经去世五年了,她是我们家最长寿的一位老人,活到96岁。我家是长寿之家,我记事时起家里去世了四位老人,曾祖母、祖父和两个祖母,他们中最低的活了80岁。
祖母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可字,她不是我父亲的生母,这个我是成年以后才知道的,在我的印象中她就跟亲生祖母一样。我是家里的长孙,古人言:“婆疼长孙。”她大概是有这个观念的,我是她一生的牵挂。去世那年,临终前几天,她总是让母亲和妹妹给我打电话,说有话要跟我说,我便带着老婆孩子特地赶了回去。她一生多病,经常是躺在床上的。那时她还很清醒,我领着一小家子到床前去问候,祖母把我和爱人儿子女儿及外孙女一行五人挨个儿摸到,然后说了一句话:“现在我就放心了。”之后我便问她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结果她就像没听见似的,什么都没说,如睡着了一般。祖母有眼疾,很多年前就失明了,但耳朵特别灵,我想她应该是累了,所以就没再追问。当时见她状态还好,晚上我们就赶回县城了。谁知笫二天早上,弟弟又打电话给我,说祖母快不行了,叫我赶紧回去。我赶回去时祖母早已经神智不清,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了,偶尔会喘几声粗气。我想她应该是这两天的事了,便决定随开车来看她的姑表弟一起回城,带些换洗衣服再转回去守候,临行跟她说时也没什么回应。谁知车行不到一公里,家里便打电话给我,说祖母已经过世了。我赶到祖母床前时,亲友们都在忙着烧火纸,我跪在床前,紧紧握着祖母尚有余温的手,泪如泉涌,就这样悲恸地送走了她老人家。
后来我想,头一天见过我们之后,她应该是昏迷过去了,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就是告诉我们,她可以放心走了,之前一定是用意志力支撑着等我的,她早已预知自己大限临近,所以才接二连三地催我回去见最后一面的。
我的祖父在祖母去世前二十二年就去世了。他也不是我亲祖父,而是亲祖父的亲弟弟,在兄弟三人中排行老二。他生前跟我讲过我亲祖父的一些事情。我亲祖父是个读书人,当过国民党的保长,解放后共产党将他关押审查,他害怕没有好结果,所以畏“罪”自杀了,其实他在世时什么坏事都没干,只是上传下达的办事,根本没有什么罪行。我的岳父也说见过他的,虽然穿长褂戴黑礼帽,出门坐轿子,看起来很威风,但其实为人很谦和。亲祖父不在后,亲祖母因为受牵连经常遭批斗打压,所以撇下我不满7岁的父亲,带着三个女儿改嫁去了外地避难。她知道祖父母会照顾好父亲的,因为他们当时没有孩子。据祖母讲,她也生过俩儿子的,但都夭折了。就这样祖父母收养了父亲后,又抱养了母亲作童养媳,四口人一起过日子。后来我三叔祖也因病早逝,三祖母改嫁后,留下年幼的二叔和年老的曾祖母,于是祖父母又收养了叔父,将两家合二为一,成了六口之家。
所以亲祖父对我而言,只是个传说。而亲祖母改嫁后,只生了俩个女儿。我从小时候起,每年都在春节时随父亲去拜年,看望她一次,直到临终前几年,才被父亲接回来供养送终。
祖父是个木工,我结婚的雕花床和蛮实的衣橱桌椅,一整套都是他亲手打造的,至今还在老家保存着,那是他老人家留给我的念想。因为有手艺,大集体年代祖父几乎没干过农活。由于他人缘好,他平时一直走村穿户帮人做木工活,挣的钱虽然只能交集体作收入,但他能按主劳力算出勤记工分。那时匠人是很受尊重的,清早有过早,早、中饭之间还有一顿叫过中,晚餐还得尽力办得丰盛点,一天吃五顿,所以那些年他生活上基本上是没受什么苦的。
祖父善于社交,朋友很多,据说早年结拜有十兄弟,都十分尊重他这个大哥。直到晚年,那些兄弟或者后人,逢年过节还都来看望他。祖父个头不高,但长得阔面大耳,很福态。他虽然读书不多,却懂得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我在他那儿学到了很多社会知识和常言俗语,以致受益终身。每当我人生受挫苦恼的时候,他总是在我身边轻声细语地开导我、鼓励我,他既是我慈爱的长辈,又是我的良师益友。虽然晚年脑子有点糊涂了,但始终如一地惦记关爱着我的一切,我的儿子,他的长曾孙,更是他的掌上名珠,至今我都记得儿子骑坐在他弯曲的驼背上,把他又光又圆的大脑袋当鼓敲的情景。
我母亲是三岁就被祖父母抱来养大的,所以就像女儿一样,对他们二老十分孝顺。我记得家里是祖母管家的,里里外外,人情世故,父母亲一直是遵照祖母的吩咐做事。直到八、九十岁了,尽管眼睛失明看不见了,但家里什么东西放在哪儿她都了然在胸。祖母一生多病,有时一病卧床数月,都是母亲尽心服侍。但平时身体好时,都是她在操持打理家务,做饭、养猪、养鸡这些,失明后都能摸索着做。直到90多高龄了,只要能起床,都会坐到灶门前帮母亲烧火,偶尔还能帮着做饭、洗碗。
我兄弟姊妹五个,也都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包括我三兄弟的八个孩子,也都是她坐在摇篮边摇大的。记得我和弟弟去镇里上高中那些年,每到周六,她把饭做好后,便去村口盼望着我们早点回家,周日又总是她帮我们打点好一个星期的口粮、干菜、油盐,早早的做好饭,让我们吃得饱饱的,然后千叮咛万嘱咐的,送我们到村口去上学。在那个阶级斗争高于一切的年代,什么都要讲家庭出身,历史成份不好就等于是个牢笼。从初中升高中,从入团到入党,从考干到参加工作,祖父母在一次次为我们担心的同时,也用他们良好的成份和社会关系保护了我们。
祖父母的一生是宽厚的一生,博爱的一生,不但用无私的胸怀接纳了父亲和叔父,隔壁邻舍的孩子都把他们当家人长辈尊敬,工作或居住在外地的,只要回老家探望父母或有事,都要带一份礼物去看看慈善可敬的祖父母,直到他们离开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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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编 | 谢雨欣
作者简介|
夕拾,本名程正辉,阳新作协会员。酷爱文学,年轻时曾在地市级报刊发表过诗歌、杂文、随笔等,搁笔三十余年,欲重拾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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