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凌其友 ‖ 油渣和锅巴

发布于 2021-11-11 17:48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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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渣和锅巴

文/凌其友

上世纪六十年代，苍茫大地涌动一股“养儿防老，积粮备荒”的大潮，在我懂事的时候，我的弟弟妹妹先后横空出世。怎么样把这群孩子养育成人？父母亲早已落实了措施，那就是他们在生产队里诚实劳动，靠多挣工分来分钱分粮，养家糊口。没经历过那年代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三年困难时期”，那年头养育儿女有多么的艰难和悲催。社会上物质匮乏，不是逢年过节，一般人家很难得吃到鱼肉和干饭，我家就天天淡菜稀粥。可是盼到了年节，兴许生产队打塘杀猪，分鱼分肉还分粮，家庭人口多则占优势，准确诠释了“多子多福”的内涵。当年还有许多这样有趣的回忆，吃油渣和锅巴的往事让我一生难忘。

当年我家九口人，五个孩子和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属于家大口阔的农户，每天吃玉米粥，要熬两个人抬的一大锅，不像现在十个人吃两斤饭都不完。逢年过节，生产队出台方案，开仓济困，分储备粮，我家人口多，分得的糯米黄豆、活鱼猪肉比很多人家都多。这样一来，盼望已久的一餐荤腥和干饭肯定是有了，饭桌上摆满了瘦肉、猪杂、煎鱼、炖鱼、豆腐和花生。父亲一般是把猪肉肥的那部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来炼猪油。因家里经常缺油煮菜，供销社卖的油凭票供应，猪油就是平时烧菜的唯一。炼猪油时，父亲故意不把肥猪肉炼得太干，把油渣装进一个瓦罐里，没烧焦的油渣滋润丰满，香味令我直吞口水。

父亲炒菜的时候，先把少许猪油和一勺油渣放到烧红的锅里炒，一会锅里的油渣就“唧，唧”地炸响。父亲用锅铲按住油渣，不停地在锅边上挪动，想把油渣再挤出一点油来，然后才把青菜倒进锅里炒。这时候，如果我站在旁边，父亲就没有立马将青菜倒进锅里炒。他看到我的眼睛牢牢地盯着那点油渣，即将油渣铲到一个碗里，让我拿去先吃饭，打发我去做作业。我是家中老大，争吃油渣最厉害，弟妹们都让我，爷爷奶奶在场时也主动让贤。我拿那点油渣送饭，放在嘴里，尽情享受快乐，那油渣实在是太香了。我慢慢地嚼，细细地品，依依不舍地吞咽。在我看来，那一点点儿油渣，简直就是人间的第一美味。

在那个困难时期，能让我铭记在心的，岂止那点解馋的油渣还有抵饿的锅巴。当年正是我长身体的时候，饭量特别大，吃稀饭又快饿，每天煮稀粥，大铁锅里的粥水看得见屋顶的倒影，成了我脑海里永远清晰的画面。上小学时，我口袋里装煨红薯和炒玉米，在课间偷偷吃。生活窘迫，经常因肠胃油水不足“刮肚子”，吃饱饭是我最大的愿望。还好后来我家搬到乡镇街上住，每五天（后来三天）一街，凭着区位优势，我家做了一点小买卖，有了不菲的收入，那些年家里能夠做到 “久不久吃一顿干饭”。大家吃完饭后，母亲会刮锅巴收藏在厨柜里。在那食不果腹的日子里，肚子闹革命时，我就会惦记母亲收藏的锅巴。

为了吃到好锅巴，母亲煮饭时，我常常会去帮她劈柴烧火，火候够狠才会有锅巴。母亲煮饭水平高，煮出来的饭软硬适中，香味十足。更值得骄傲的是，母亲做的哪一餐饭，锅里刮出的锅巴都橙黄橙黄的，又香又脆，好吃得很。为了让孩子们吃得更有味道，母亲会在锅巴上浇上菜汤，或者肉汤、蛋汤，那种美味简直让我想象无穷。在吃饭的时候，母亲也会直接给孩子们分锅巴，孩子们像小燕子等妈妈喂虫子一样张口等着吃。锅巴还有很多的吃法，如锅巴配上荷包蛋、糖开水泡锅巴、油炸锅巴……这些都是沉甸甸的亲情和母爱，即使干嚼一块锅巴，依然会感觉很爽很甜，那种滋味，只有慢慢地品味才真的领会。

什么是幸运人生？我的一生很幸运。在我的少年时代，那嚼油渣咽锅巴的过程，就是享受幸运人生的过程。我想，在那些艰辛贫苦的岁月里，能吃上油渣和锅巴就是我享受幸运人生的宝贵经历。有一年，过春节我家吃年夜饭，满桌子都是美味佳肴。我说了小时候吃油渣和锅巴的故事，好几个儿子女儿、侄儿侄女都觉得莫名其妙，不可理解，他们怎么也不相信那些故事情节，又说我过年过节吃饭时为什么要说那些陈谷子烂土豆的事情，烦人。还说我是在给他们上了忆苦思甜课，有故意夸张炒作的成分。直到我说有一次没能吃到油渣和锅巴而流泪痛哭，他们才觉得我讲的应该是事实，一个个都低着头，沉思、深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