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寒冰散文|杀猪搂兔子

发布于 2021-11-30 12:53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我在乡下当老师的时候因为是单打独斗,与住校的学生一起吃食堂,时间比较充足,没事就喜欢凑热闹,所以经历了很多在城市里没有经历过的事。
某日教务处周老师告我说:礼拜天一个亲戚要给儿子办喜事,所以礼拜六下午要杀猪,让他找几个帮忙的,你小伙子是“半夜里下炕喝盐水——大咸(闲)人一个”,干脆跟我走。我说我又没杀过猪,这个忙恐怕是帮不上。但是他却根本不容我推辞,“就这么定了!”
其实我懂他的心思:周老师憨厚实诚,与人为善,就是借机让我改善一下生活,吃顿好的。因为农村的习俗是杀猪凡是帮了忙的都要美美咥一顿。
礼拜六下午正好没有课,周老师就叫上我顺着条土路一直往东半个走。两人边走边谝,他介绍说这一片过去是个湖,后来干了,但也作不了农田,就成为荒滩,长满了臭蒿蒿之类的野草,成为野兔子的乐园。正说着,脚底下时不时地就窜出一只野兔子了,跑得贼快,休想抓住。
周老师说,本来明天他还有事,家里的羊该配种了,但是亲戚的忙不能不帮。说着说着,话题怎么就转到驴身上了:普天下所有的动物中,驴这个家伙最不要脸,驴气上来,六亲不认,不管是养它的还是它养的,都往上猴。而它的堂叔兄弟——同样是蹄科动物的马,在这方面就与驴有着天壤之别。
马是个好同志,极有灵性,绝对不会干乱伦的事,倘若有人使坏哄得某匹公马与它有血源关系的母马发生了关系,除非你做的天衣无缝、始终不让它知道,否则的话,一旦阴谋败露,公马会立即采取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寿命以弥补过失。
我不信,他却赌咒发誓说亲眼看见过这样的事情。然后给我讲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传奇故事,把我听的云里雾里,如醉如痴。后来我曾把它写入中篇小说《黑段子》里,有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找着看,跳过。
不知不觉就到了亲戚家。马上就办正事,56个人来到猪圈抓猪。从小就听说猪这个家伙不傻,就是爱犯愚:吃饱了躺倒就知道什么时候要死,于是就准备逃跑。可是一站了起来,就忘记为什么要跑,觉得太累,还是躺着舒服,于是又睡倒。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越长越胖,直到挨宰的那一天。
实际上今天要抓的这头猪贼得跟个啥似的,膀大腰圆,足有200多斤,一见我们走进圈里,就知道大事不好,开始拼命反抗,见人就撞,冷不丁地还把新郎刚吹的大背头给咬了一口,让你根本就近不了身。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人有办法,几个棒小伙子拎耳朵的拎耳朵、揪尾巴的揪尾巴、抓蹄子的抓蹄子,最后将它拿下。猪痛苦地放声大叫,实际上是在哭,-”“-,震的人头皮发麻。
当猪被侧面放翻,按倒在二尺宽的杀猪板凳上之后,我已经是心惊胆战的了,面对面地看杀猪这还是头一遭。只见屠夫过来,一跺脚,尖刀就向一道闪电倾间便隐入猪的喉管之中,猪只叫了一声便不再挣扎了,鲜血像瀑布一样流入早已准备好的脸盆里。
师傅得意洋洋地给徒弟说,刀尖必须恰到好处地捅在心脏上,这样可以速死,否则的话,过程就很长,猪痛苦人看着也难受。
之后开始上演一幕精彩的节目:“吹猪”——
只见屠夫用刀尖在猪的右腿关节处拉了个口子,用一根三尺长的铁棍使劲往里捅,一直捅到头,穿越肚皮或者两侧,一直捅不动为止,抽出来故技重演,如此三番五次之后,又用一根木棒把死猪拍打了一气,然后弯腰嘴对着切口处愣怂往里吹气,脸憋得通红,眼睛睁的像驴卵蛋!
完后就开始褪毛。早已烧开一大锅水,将死猪扔进去翻滚几个来回之后,捞出来置于杀猪凳上,闲人按住猪脚,屠夫双手抓住刀背,用刀刃一下下的把猪毛刮下,猪冷了,再撂进锅里烫一番,半个钟头左右,原本黑不溜秋、脏兮兮的一头猪就地变得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了。
屠夫用一把大砍刀麻利的将猪头剁下,把猪倒挂起来,开膛破腹,一刀子下去,肠肠肚肚流了一地,我专门看了一眼,心脏尖上果然有一处创伤。
这时周老师不经意间对我说:有一个民间偏方,褪猪毛的水,可以治雀斑!这句话正打到了我的垛上——
我从小眼窝附近就长有不少雀斑,因为是天生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办法,后来似乎是听到过用什么土方子能治,只是苦于秃子留分头——没条件
周老师的话提醒了我,今天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岂能放过?有当无的试它一回,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此地除了周老师,其他人谁也不认识我。
我给周老师说了,他大吃一惊,说我就是那么一说罢了,你还当真?其实你脸上的雀斑不是很明显,要不就算球子了,毕竟你是个城里人,受不了这份罪。不过尊重我的决定,只要不嫌日脏就行。
见我主意坚定,他就找了个大脸盆,稠稠的舀了一盆褪猪毛的水,端进小偏屋里。我把棉衣脱掉,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先是把整张脸寖在盆里闷了一会儿,之后用手蘸上水在脸上反复搓揉起来。这玩意儿又腥又烫,糊在脸上除了能闻到臭哄哄的味道之外,再也没有啥感觉。也顾不上多想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是不停的洗就是了。为了保温,中间还换了几次水,我能听见窗外有人不停地发出声。

半个小时之后,完成任务,脸上沾了不少猪毛,周老师帮我一根根地揪掉,并说过一个小时用清水冲洗一下就行了。至于效果嘛,得等两天再看。
当天下午,主人把来帮忙的招集在一起,满满坐了一桌,连吃带喝,美美地咥了一顿。原生态的猪肉香惨了,城里根本就吃不到。
晚上我俩打着饱嗝返回学校,路上又窜出几只野兔子,由此又说起这个话题。周老师问我吃过野兔子没有,我说家兔子吃过。他说,先罢慌,找机会搂几只尝尝。
我说传统的说法是“搂草打兔子”,你为什么说“搂”兔子而不是“打”?他说一个意思,但是“打”太沉重,“搂”显得轻松,不就是一个兔子嘛,值得那么上心么?我一听觉得民间语言还真是内涵丰富,又学了一手。
机会很快就来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刚吃完饭不久天就黑了,突然发现四面八方怎么到处都是火光,隐隐约约还伴随着喊叫声。我大吃一惊,连忙朝大门口走,迎面碰见周老师,说我正要找你。我问他做啥?他说“燎骚竿”!看我听不明白,他就说是这么回事——
原来,农村千百年来有一个民间习俗,正月二十三那一天晚上,在旷野上架上柴草点起火,让没有結过婚的嘎子在火上来回折腾着又奔又跳,让火的热能把裤裆里的家伙燎一燎、薰一薰,沾上点火神的仙气,相当于钢刀錾了火,将来用的时候锋利无比!
学校大门口也架起了几堆火,住校的男生,足有150人左右,都集中在此,嘻嘻哈哈地反复跳着火堆。受周老师的极力蛊惑,我也跟着窜了两下,赢得学生一片叫好声。
周老师忽然问大家,想不想吃肉?当然想吃!我们现在搂野兔子走!一番话把大家忽悠的蠢蠢欲动,磨拳擦掌。学生多是15、6岁的碎嘎子,闲着也是个闲着,一片响应声,趁热打铁,就地找来树枝木棍什么的,排起队伍。
我好奇地问“兔子不睡觉?”周老师说白天野兔子的天敌多,贼兮兮地都藏在洞里,晚上安全才敢钻出来找吃的。但是它胆小如鼠,受到一点惊吓就会拼命逃窜,重新缩回洞里。不过我们人多脚杂,从旷野上走过,对它而言,犹如地震一般,逼的它只能二次出洞拼命向前逃窜,这就中了我们的招。
我又问他:黑咕隆咚地能看得见吗?他说没问题,一来有月光,二来还有手电筒,三是我有经验,你就等着吃肉吧!
周老师把学生分为四个小队,每队40个人左右,指定一名老师领着,有手电筒的都拿上,朝学校东边盐碱滩上走去。
看走的差不多了,组织者具体分派任务:王老师,你带人站着别动;牛老师,你带人往北走;昊(郝)老师,你带人朝南走;我带人往东走。都先罢说话,走到哪站住听我的哨子,然后如此如此······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20分钟后,所有的人都走到预定的位置了,人与人之间拉开4、5米距离,形成一个东西南北各5、6百米的四方形阵式。哨声二次响起,大部队开始合笼,连喊带叫,连走带踢,不断缩小包围圈,原本窥缩在洞里的野兔子受到惊吓窜了出来开始胡跑乱颠。
慢慢地包围圈越来越小,形成一张人网,五六十只野兔子胜利大会师,被集中聚到一起。由于四面是人墙,无路可逃,加上几十只手电筒射出的光柱不停地闪乎,破坏了野兔子的视网膜,可怜的野兔子就像现在电视新闻里演的冬季捕鱼的情景:都往半空中跳,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你就抡起手中的棒子愣怂地抽吧,当然也不是一打一个准,而且野兔子贼完了,总有年轻机密的瞅准空档一道金光就窜逃了,但仍然有跑不掉的,特别是老弱病残孕的,差不多一半对一半,全部光荣牺牲,一阵工夫就躺倒了一片。
最后一数,统共有20多只,够本了!周老师宣布:革命成功了,带上战利品,回学校去睡觉!
第二天一早,灶房开始收拾兔子,因为我12、3岁的时候曾经养过兔子,也宰杀过,所以会剥皮开膛,就帮了一阵忙。中午饭,只要是在灶上开伙的师生都吃上了香喷喷的红烧兔子肉,虽说不多也罢,但解了馋气。到底是野兔子,肉有韧劲儿,口感要比家兔好。
对了,有一件事只说了半拉,还没交待后来的情况:就是用褪猪毛的水洗脸——从当天晚上起脸又红又肿、又涨又痒,绷的紧紧的,自我感觉仿佛是蒙上了一层鼓皮,我只好戴上墨镜和口罩假装皮肤过敏了。两三天后肿涨消失,开始褪皮,有那么几天毛毛糙糙,手一摸一把渣渣。康复之后,雀斑完全消失了,直到今天!
后来不经意间,我曾说起此事,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都说我是“烟囱里招手——把人往黑路上引哪”,让我很是郁闷······

难忘的周老师


2021、11、29 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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