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文学精品欣赏:温家广 ‖ 苏醒

发布于 2021-11-30 13:33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苏醒

温家广

晓莉从三楼跳下，摔成植物人，已昏迷多天。

病室弥漫着浓烈的药水味，也弥漫着几近绝望的压抑气氛。

老刀豆眉头打着结，布满血丝的两眼圆瞪着，似一头斗牛不时喘粗气。他又一次掏出香烟，被妻子白了一眼，遂装回口袋。每次探望女儿，他不想说话，只顾抽烟。

就在他正欲躲到厕所抽烟时，猛听到一声咳嗽，随即是微弱的呻吟：啊，啊……老刀豆腾地立起，差点将椅子碰翻。妻子连声呼唤，喜泪滴落在女儿胸前的被子上。

老天垂怜，奇迹降临。老刀豆顾不得农活了，拖着一条瘸腿打水、打饭、叫医生，就像女儿当年降生那样。

想啥，尽管讲。老刀豆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心痛极了。

我想……我想告他……

告谁？

树根叔……

老刀豆睁大牛眼：他、他真的污了你身子？……时至今日，老刀豆不明白，女儿摔在楼下时，为何没穿内裤？

晓莉又昏迷过去，急得老刀豆慌忙喊医生。主治医生看了，问了，称莫让她情绪波动太大。

老刀豆想起一串往事。

妻子肾病久治不愈，晓莉读高中开销大，经济捉襟见肘。那天老刀豆和妻子正在地里挖红薯，远房弟弟树根驾车经过，特地停车给他两百块钱，为没空到医院看望表示歉疚。老刀豆沾满泥巴的手连忙在裤子上揩几下，结结巴巴拒绝。可是架不住树根一番真诚的话，不得不收下。临走，树根还买了几十斤红薯放在后备箱。也没称，估了一下，给了张大钞。老刀豆心中有数，价钱比市场高出许多。

次日老刀豆就带上钱去了学校，并向晓莉讲了钱的来路，父女俩对树根充满感激。

晓莉被省内一所知名大学录取。办升学酒，乡亲齐来祝贺，树根也来了，递上个厚厚的红包，老刀豆当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深夜掏出来一数，整整一万元。之前，村子里也不时冒出大学生，听说树根也五千八千地给红包。没想到这回礼这么重。一家三口乐得逢人就讲树根慷慨大方。

暑假，收了早稻，栽了晚稻，老刀豆打听到树根公司的地址，特地碾了一担谷子，和晓莉乘了班车，用扁担挑着百把斤新米，上门致谢。树根客套了几句，收了新米，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大叠人民币，数了一百张对老刀豆说，这是给侄女的学费。

老刀豆急忙摆手，说啥也不肯收。树根说，哥，晓莉是我们家族的人才，必须要有资金保障她完成学业。老刀豆口笨舌拙，自然说不过树根，又见他极为诚恳，便说，我打张借条吧。树根拉下脸：你这是驳我面子，不把我当兄弟哩。老刀豆有些不安：你这恩德，我真没法回报。晓莉说，叔，我会加倍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回报家族和社会。树根赞许：嗯，还是侄女会说话。

即将毕业，学校需要社会实践活动证明，晓莉学的是财会专业，就在电话里跟树根说了自己的打算，树根爽快答应。于是，她在公司帮着做一些会计助理的事务。谁知天有不测风云……

晓莉重又醒来，老刀豆忘了医嘱，把妻子支开，追问：树根到底把你咋啦？

在晓莉断续、费劲的叙述中，老刀豆终拼出一幅画面——

这天，树根要晓莉到总经理办公室去。晓莉一进去就看见他站在敞开的窗户边吸烟，脸膛红红的，似喝了不少酒。树根问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掐灭了烟蒂，走过来，目光有些异样，然后手就搭在她肩膀上。晓莉刚想说话，他一双手便揽住了她的腰背。叔，别这样！晓莉只来得及吐出几个字，就被喷着酒气的大嘴堵住了。她挣扎着，怎奈他的手如同铁钳一样，被抱起扔在沙发上，铁塔般的身子压了下来。裙子被掀起，内裤也被扒掉，她哀求着，乱抓乱蹬。慌乱中，不知抓痛了哪儿，树根猛地弹起来，打个趔趄。晓莉趁机站在沙发上，一脚跃上窗台……

不行，千万不能告！他喝醉了，又没有真正……那样，算了。

不，并没醉。未遂，也可以告。

晓得么？接连4年，他年年都给了一万块学费！人要讲良心嘛！

这是两回事。学费，算借，我会还的。

你失去知觉的这些日子，他来看了两次，再三道歉，预缴了十万块钱，他说会承担全部医药费。

费用，他要承担，法律责任，他也要承担。

你这样固执，考虑过后果么？

我反复考虑过了。

在他摆出大堆理由规劝时，晓莉再度陷入昏迷。醒来，仍很虚弱，语音却很坚定：我一定要告他！

老刀豆不给手机，也嘱妻子不能给。晓莉趁父母暂离的空当，借护士的手机拔打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