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淑华:故乡.童年 | 散文

故乡.童年

文／孟淑华

想起了祁连山，我就想起在那芳草深处的故乡山丹马场。

祁连山下的山丹马场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军马场，也是历史上最悠久的皇家马场。公元前在121年由时年23岁的汉朝大将军霍去病创建。在这之前；这里曾是匈奴王、回鹘人、蒙古王的牧场。这里水草丰美，是马匹繁衍、牛羊生长最理想的草场。在冷兵器时期，马就是国力、是兵力， 国力是统治阶级地位稳定的保证。一队队来势汹汹的马队在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和烽烟中兵刃相见、血流成河，只为争夺草原、长期占有而达到永久的统治。少数民族的野心危机到了汉朝的安危，霍去病率兵大破匈奴后在这里屯兵养马。西汉首开国家养马的先河，自此后，几乎每一个朝代都有批批戊边的将士接替前人为皇家培养良马的使命。居今，祁连山草原的养马史已有二千三百多年的历史了。

故乡就生长在这片地势平坦、水草丰美的大草原上。

在一处绿色群山连绵起伏的巨大盆地里座落着故乡的小镇。环山而建的排排建筑一律座北朝南或座西朝东，父辈们在选址上体现了顺行、利用自然的大智慧。在这气候异常寒冷、一年有近六个月漫长寒冷期的高原上利用自然屏障选得了一块夏挡风雨、冬阻寒流的褔地。盆地里建筑规划整齐有序：场机关、学校、卫生院、服务部、汽车队、兽医站、电影队、青稞酒厂、副食品加工厂、仓库、种马场、屠宰厂、为马打掌的铁匠铺终日的叮叮之声活跃着寂寞的山坳。远离居民点的羊、马、牛圈；为方便牛马饮水而修得长长的水泥饮水槽连接的居民饮用水的水房子------盆地里的建筑形成一个生活便利、生产有序、民风朴素的温暖小镇。

儿时的我们在这里生长、在清寒的岁月里度过了最美好的童年，年年岁岁享受着纯朴的草原风光。

离开故乡已经四十多年，但每每忆起故乡，我的情感里就会涌起如鹰般掠过的草原疾风，萌动起草芽萌发般的对故乡的深深眷恋与思念。在草原出生、成长，我的骨子里全是青草野花的味道，绿草深处有我太多的童年记忆。想起在老屋的土砌炉台灶下和弟弟妹妹们用生火做饭时刚捅下的滚烫的红红的炉灰中烧土豆吃；用最大的耐心咽着口水等待土豆烧熟。烧土豆，是那个年代里我们的美味。烧熟的土豆，焦黄的外壳，里面沙糯甜香，尤其是存放了一个冬天那种永昌或民乐的沙皮洋芋，烧熟后如红薯般好吃，那种烧熟的土豆是今天任何一个烧烤店也烤不出的美味。生土豆在烫灰里“噗噗”作响，性急的我们不时用铁火钳扒拉察看是否烧熟。不断氤氲的土豆香气撩拨着我们的馋虫，翻个个儿，盖灰继续焖。不知咋地，突然窜起的火苗把弟弟前额半边的头发与眉毛燎焦了，一股刺鼻的燎毛味弥漫在空气中。弟弟半边脸变得灰黑，成了阴阳脸。看着弟弟可笑的怪模样，大家大笑着指手划脚取笑着他。但很快，注意力依旧起土豆是否烧熟？妈妈和前后排房子的阿姨们从家属队扛着锨下班了，回到家看到这情景惊呼笑骂道“谁把我的娃子弄成了土地爷？”清寒岁月里，物质匮乏；肚里缺油水。烧土豆、炕土豆片吃是家家孩子们满足嘴馋的难得的美味。

祁连山草原是高原地区，气候变化无常；冬季漫长、一年有近六个月时间是寒冷期。四十多年前更是寒冷，六月飞雪是常有的事。父辈们上山放牧、野外工作终年离不开棉衣。在山中放牧秋冬更离不开皮衣、毡衣、大头皮鞋。我和小伙伴们在‘’六一‘’儿童节都是花棉衣上套上白衬衣，高高绾起才换去棉裤的夹裤再穿上花裙子，和全校的同学们一起欢度自己的节日。这里每年十月初就大雪纷飞，很快枯草遍野。自此就进入漫长的冬天。原野里北风呼啸、漫天飞雪，一场又一场的雪在原野盖了一层又一层。千山万峰银装素裹，刺得眼睛都睁不开；白雪茫茫中，白与枯黄是整个冬天的主色调。

白雪皑皑的原野空寂辽阔，除了几声寒鸦的叫声；满耳间都是凛冽寒风的呼啸。雪盖原野、牛羊在圈里享受着草料。这样的天气却也是我们小伙伴在放学的午后、寒假里开心的玩耍之地。几十幢排列整齐的平房住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家、多子女的家庭孩子们都是熟悉的玩伴。前后排房子的同学、自家弟妹们、邻家小孩蹦蹦跳跳、人喊马叫、你追我赶奔跑在房前屋后的雪地里、旷野里踩着“嘎吱”“嘎吱”没过脚踝或小腿的雪跌跌撞撞地追追赶赶。打雪仗、堆雪人；追逐喜鹊或乌鸦，冻得小脸紫红。开满皲口的小手麻麻的疼、渗着血珠。脚上、手上、耳朵上、脸上冻疮疙瘩青紫泛亮、串串排列，到开春就溃烂、直流脓水，奇痒无比。

冬天的天黑得快，晚饭时分就夜幕四合。写完作业，帮爸爸妈妈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就在左右邻家的孩子们的招唤、催促声中成群结队地到有黑白电视的邻居阿姨、大伯家蹭电视看。《射雕英雄》、《霍元甲》是那个年代最精彩的精神大餐。大家也会相约到有收音机的同学们家听天天按时播放的《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哒滴哒、哒滴哒”；随着播音员姐姐鞠萍甜美的声音；我们期待的儿童节目开始了------这些就是我们最美好、最渴望的唯一的精神享受，也是贫乏生活中最开心的文化大餐。

那时候，生活很贫寒，人们却很单纯，人与人之间真诚相待；尽可能方便别人、不求回报、不带功利。一排房子住七、八家人家，家家是门连门；没有隔墙，是大通院。家家关系都很融洽。工具、家什、物件可以互借、互换着用。一家有事，大家都去帮忙、出主意、想办法、出力。小孩都成群结队去看热闹。谁家有好吃的，大人们都会拿出来一份与各家小孩们分享。孩子们可以随意、随时到各家玩耍、串门。无论到谁家看电视、听收音机、看小人书大人们都会笑脸相逢，热情让进家门，让到烧得热热的炕沿边坐下来，让我们高高兴兴欣赏节目。茶水随便喝，屋中随便转。大人们有时候还会为孩子们炒一碗爆开花的青稞豆或黄豆吃。转身，他们则忙着手中永远做不完的活计。筷头上戳上一个洋芋捻毛线，织大人小孩子的毛衣裤或撕毛做棉衣，补旧、浆洗。给火炉续火、添煤，烧水。偶而也坐下来看会儿电视；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孩子们看电视节目的欢笑声中停下手中的活什，抬起头来分享着节目的快乐。

儿时的夏天，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周六、星期天、每天放学后、草原上都是孩子们撒欢的园地。节假日，懂事的我们帮爸爸妈妈做全家人的饭、做家务、写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做完这一切，在小伙伴们呼喊声中成群结队、蹦蹦跳跳去原野玩耍。寂静的原野热闹起来了，孩子们在这里追逐、打闹，你追我赶寻声捕捉着蚂蚱、撵着起起飞飞的山鸟、走走停停觅食撒欢的旱獭、野兔。在绿草间找寻蘑菇，将帽子、头巾装满鸡蛋般瓷亮、圆润雪白的蘑菇。围坐在马莲墩前用抽出的柔韧、狭长的马莲叶编成小马驹、手枪、磨盘、小筐，看谁编得象、编得好。为在草地上发现一窝磁亮的鸟蛋或张着嫩黄小嘴等着大鸟喂食的小鸟儿而欢喜雀跃。兴致勃勃地在冰草丛里采摘冬天下面条呛锅的羊胡子花、采调饭的野韮菜。玩累了、跑累了，一大帮孩子说说笑笑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迎着太阳，闭着眼、仰着头让阳光沐浴全身。鼻翼间满是青草的清香和野花的芬芳，耳边是蜜蜂飞来飞去的“嗡嗡嗡、嘤嘤嘤”之声。一会儿，眼前便是各色蹦跳的五彩的光晕儿，很美、很美！

玩耍中，时间过得很快，夕阳西下，落日余辉在草地上留下了道道光索。已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山下那密密麻麻的平房顶上飘起了蓝色的熟悉的牛粪味的饮烟。夕阳中我们小小的身影拖在沉沉的大地上，倦鸟群群从我们头上叫着滑过天空。妈妈们已从家属队收工了，她们扫扫打打身上的灰尘和疲惫，将头巾、口罩和手套搭在通院的晾衣绳上，简单麻利地洗脸洗手后就捅火、烧水、和面。在锅、碗、瓢、盆、铁铲的叮咣声和烟熏蒸汽中做起了一家人的晚饭。趁父亲下面呛锅的档儿；母亲会和其它找孩子回家吃饭的妈妈们在房头、围墙边、街門外、山底下找寻自家的孩子。悠声长长呼唤着孩子们的乳名回家吃晚饭。此时；才回过神来的我们，慌忙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在草地上抓天摸地地找寻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前拥后挤、你推我搡喊叫着向家的方向一窝蜂地狂奔------

离开故乡几十年了，住在钢筋水泥的楼房里，常常我会在夏日凉爽闲睱的午后，站在宽畅的阳台上出神地看着东北方向的焉支山；心中升起异样的无法言说的感觉。焉支山在夕阳的霞光中一片金黄，宛若金秋。光影变幻中，我的目光定格在故乡的方向。温暖的往事记忆在情感的深处蒸腾，眼前浮现出那片苍茫的大草原、散落在绿色原野上沐浴着高原暧阳的如黑白珍珠般的牛羊，如箭般直冲云端的灵巧的叫天子。我听见满原枝叶间云雀儿婉转悦耳的歌唱。窗外，晚风习习；树林里的树叶在风中发出高高低低的哗哗声。恍惚间，我仿佛置身平羌口原野那片茂密的碧波荡漾、吊满松塔的原始森林中，感觉有林中那种阴凉扑面而来。我看见林中松树棵棵相连，重重叠叠的粗枝大叶挡住高原强烈的阳光，直在树缝中漏下金针似的光芒。分明听见密林深处不知名的鸟儿起劲地啼叫着、还有山涧“哗啦啦啦”的流水声------记忆在思绪中风起云涌！

这个季节是马场的夏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油菜花沿着祁连雪线一路开放，铺天盖地的金黄如阳光般温暖着草原的山山岭岭；也为茫茫的原野涂抹了一道鲜艳亮丽的色彩。满原的野花在这个季节里开得张扬而热烈。蓝色的马兰花、黄色的鞭麻花、紫色的铃铛花、党归花、秦椒花；粉嘟嘟的狼毒花、白甜甜、粉甜甜------这个季节也是马场的旅游旺季。都市里暑热如火，这里的山中原野里凉爽宜人。高原冷凉的气候、原始、自然天成的美丽风光让全国各地的观光者纷至沓来。来这里避暑纳凉、到草原骑马驰骋花间，住帐篷、野餐，到森林采撷野果、松果，蘑菇。在茫茫原野上放开歌喉，吼出心中的郁闷或唱出心中的快乐，让自己、让天地、牛羊和旷野听。

草原承载着我童年的快乐、梦想。在这里，我与兄妹们享受父母的疼爱、一家人温馨的快乐生活。在这里，让我得到写作的白日梦的养分、大自然的馈赠------

流失的岁月、一切温暖的回忆恍如昨天。我想我无论走多远、离开多久，故乡都是我心中的温馨之地。

我要回故乡去看看，了却心中这份思念。

站在那片辽阔熟悉的草原上，我的心瞬间柔软充满轻松、愉悦。仰望蓝天白云；我想它们一定是等我归来时的儿时的天空，它们见证了儿时的我们的生长、生活，还有我们在世间的一路的风霜雨雪。

眺望草原尽头南边那如巨龙般的烟蓝色的祁连山、目及遍野绿草萋萋；千山万峰在正午的阳光下平静安祥。脚踩在柔弱弹性的绿草地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与踏实。起风了，风声中仿佛传来当年小伙伴们欢快玩耍时的喊叫声、欢笑声和亲人们殷殷的呼唤。那从遥远的时空中飘来的声音是那么真切、那么亲切！往事并不如烟；这些温暖的往事已深深根植于我的生命之中，陪伴我用心度过这平凡的一生。

魂牵梦绕的故乡，你在宁静中展示着多彩的自然情意，也滋养了天地间众多的多情生命，你永是我心灵最温柔的归宿。

图书信息

王莉（海小粟）近年出版诗集《浅唱低吟》、散文集《月光如梦的河流》两本书，自出版发行以来，得到众多作家、文友的支持，图书余数量不多，预购从速。两本书定价均为38元，两本书一起购买，70元（包邮），多购优惠，可开发票。联系电话（）135550626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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