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北川的父亲

发布于 2021-04-20 01:50 ,所属分类:知识学习综合资讯






小土叨叨:这篇来自兜兜爸,是他纪念父亲的文章,前天(腊月十五日)是他父亲的冥诞,如果不是2008年那场举国哀痛的地震,如果他的父亲仍然在世,应该是63岁了。


北川的父亲


作者:兜兜爸
生于北川,北地求学,南方工作
可能是羌族史上首位刑法学博士
法学本硕博,在大学教书
家有小女,名唤兜兜


那天我在北师大的教室上课。
头顶上的日光灯管轻轻晃了晃。
后来新闻滚动播出,汶川8.0级特大地震,千里之外的无名小城北川尽毁。

多么宿命的安排,父亲倒在了他的工作岗位上——北川县地震办公室主任。
与多少父老乡亲一起,长眠于那暴怒的青山之下。
我再也不可能奢望在新闻报道中看到关于他的画面,要不,一定是他在向指挥部详细报告震情资料。

地震,是爸爸一生的对手

对我而言,北川是故乡,是我出生并成长的地方,亦是坟墓,安葬我的慈父与时光,更是尽头,划上了太多的句号,以我最不愿意的方式与理由。


01

这篇文字或许并不能让世人铭记这样一位普通而慈祥的父亲,但是足以让我这个不孝的儿子能够在无人的黑夜里失声痛哭。

这是一份无法邮寄也无法送达的礼物。
是您的安魂曲,是我写给您的离别诗。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那一天是2008年5月12日。
更精确的时刻是14:28:04。
一个举国悲痛的停摆时刻。

没有墓碑书写遗憾,没有坟冢可供凭吊,只能依靠文字躲进往事的洞穴里疗伤。

那些日子,我不定时在MSN space上写些文字。
耳机里单曲循环的是《梵高先生》。
“谁的父亲死了/请您告诉我如何悲伤”。
悲伤扑面砸来,不容丝毫躲闪。

桌子上,赴京求学前拍摄的这张全家福,意外地过了塑,显得格外郑重与精致。回头想来,是否带着那么一点宿命的伏笔与注解。父亲的意气风发,母亲的欣慰微笑,我的踌躇满志,定格在这一张最后的全家福里。


后来我摘取其中一篇文字,《北川的父亲》发表在《三联生活周刊》(2008年第27期)上。是舍友骑着自行车,几乎是冲进门,为我翻开了杂志的那一页。

凝固在字里行间的那份思念,让我在大运村的8号楼1007A室4号床铺上整夜无眠。

同样在这张床上,我彻底失去了您的消息。

怀念


02

爸爸,还记得考研初试成绩出来后那天,我和您在家里喝了一斤白酒么。

我感觉可能有戏。您亲自下厨,一桌好菜,在我们刚刚搬进的新家里,妈妈坐在一旁,不停给我碗里夹菜,看我们把一斤白酒高高兴兴喝完。

我家就在电话亭再向南一点(镜头外)

高兴啊,是真高兴。
大有点修成正果的意思。

这要从我的求学之路说起。
从小学习虽不拔尖,偶尔能混进前三。
但是偏科偏到没谱,数理化渣到离谱。
初学化学时曾有一场对话至今记忆犹新。
我:“爸爸,沉淀是不是不溶于水?”
爸爸:“……”

这恐怕曾您一度心塞,甚至心碎了,毕竟您可是当过化学老师的。
您望子成龙的心情,如同小时候当玩具玩的烧瓶烧杯,被我一一打碎。

后来上了高中,最大的噩梦便是数学。

绞尽脑汁的我总是想不明白数学课上黑板上那“显然”、“立得”怎么就“显然”了,怎么就“立得”了。

当然,就算偏科也没偏到能靠才华横溢的一篇奇文借“新概念作文大赛”叩开名校大门。只是偶尔被语文老师叫上台,宣读一下作文范文。除此之外,那些华丽的词藻,大抵上只不过是贡献给了那些被老师没收的情书和纸条。

并无过人之才,却又心高气傲,高考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灰溜溜的放榜时刻,那谁谁谁,到了北京,清北人师,帝都有范儿。
酸溜溜的录取结果,那谁谁谁,就在上海,交大复旦,魔都有面儿。
对于有名校情结的我自然打击不小。

去了一所并无区位优势的政法专业院校,但好在师长认真,学风踏实,爱上一门学科,爱上一座图书馆。

突然之间,有了一点为了报复去北京读研的想法。
报复谁呢,或许就是少不更事的自己。
怕个铲铲,何况还真是不用考数学啊!

然而,直到那一天,几杯下肚之后,我才知道爸爸对我考研也不是没有担忧。怕我想要飞的更高,却又摔的更惨。但既然我已经心有所属,他也只是默默支持。

他说,考上了,去念,考不上,回来。
家里有房住的下,爹妈还有工资,后面怎么弄,再说。
我没有回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一天是2007年2月2日。
03

爸爸,后来的事情,你已经不在了。
那天,我在北师大后主楼18楼参加博士论文答辩。

本来硕士已是您我心中的学历顶点。灾后我也想早点工作减轻妈妈的负担,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继续攻读博士。

2009年,我从安置板房走出,告别略显憔悴的妈妈,登上了返京的火车。

负罪感一直在我心中延续。妈妈还居无片瓦,仅有板房栖身。而我还能在偌大的北京城里,在这新街口外大街19号,有一张安稳的床铺和一张好吃不贵的饭卡。

那年夏天,思前想后,我忐忑地敲开了恩师办公室的门,表达了报考博士的意愿,恩师给了我极大的鼓励。

于是,我放下重负,停掉自己的三份兼职,忍着对妈妈的思念,每天两点一线往返于教室与宿舍,专心复习备考。

备考时的照片

而这一切,都是瞒着妈妈进行的。我担心她太过担心。

她或许不知道儿子正在干什么,但对于一个刚刚失去丈夫、年过半百的女人来说,儿子是她最后的希望。当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在我们头上,我们对不确定性的恐惧之感恐怕远胜于常人。

直到尘埃落定,领到录取通知书时,我才给妈妈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

电话里,我告诉妈妈,学费不用缴,每月有补助,起码这三年不用为稻粮愁。
爸爸,考博这件事,可能是我到现在为止背着你们干过最酷的事了。

自感三年博士,得益于师友厚爱,感念于同学帮助,渐渐摆脱灾民心态,慢慢走出阴霾。

虽未寒窗苦读,发量依然不减,但也未投机取巧,虚度光阴。
有C刊论文见刊,有科研奖项入账,足够努力,足够幸运。
大山里走出的孩子,小县城度过的童年,拼不了爹,能拼的只有命。
只有通过教育改变自己的命运。

顺利答辩后,我推开那扇门,斜阳打在脸上,足够温暖。

或许我将成为羌族史上第一个刑法学博士,或许在天上的您,会为您这个不知“沉淀不溶于水”的儿子而骄傲。

身着羌族服饰,参加博士毕业典礼

那一天是2012年6月2日。
木铎校园的宁静黄昏,格外美好。


04

爸爸,后来的我,在海淀区民政局领了证。
那天,那薄薄的红红的证,我是最熟悉不过。

童年记忆中,它的出现意味着有糖吃。

妈妈这大半辈子都在基层从事婚姻登记工作,喜结良缘的新人总是带来一把糖果与大家分享他们的新婚喜悦。

等我领回这证,却不知怎么把喜糖给您。
这份喜悦,如同2008年之后其他为数不多的喜悦一样,无法与您分享。

直到现在我仍有那么一丝后悔。
2007年您借出差之便顺道到北京来看我。
这是我们父子第一次在北京相见,也无比遗憾成了最后一次。
行程紧张,甚至没来得及到北师大转转。

我想的是,以后机会不多的是?巧的是,当时您就住在人大附近。
您问我要不要带在人大读研的女友过来见见?我想了想,说改天吧,而这一改,就再无机会,只能在泛黄的老照片里见到您。
2009年兜妈硕士毕业,蹭999朵玫瑰拍照

也许从初中就被请家长说要注意孩子懵懂的情感问题,您对我的每一段感情经历都未做太多束缚。

而我年岁渐长,心境不同,那些靠几封手写情书、几句甜言蜜语就能俘获芳心的白衣飘飘的年代早已远去。

当我开始正式考虑婚嫁问题时,您已经无法慢悠悠点上一支烟,亲自给出一些建议。

您的离去对于我和女友来说,不啻于一次重大打击,而对于我和她的感情来说,也是一次不少的考验。

我本是小镇青年,不高不帅,多少有些自卑敏感。现在更是灾民一个,爸爸走了,家没了,只剩下妈妈相依为命。前途在哪,未来在哪,要继续这段感情,这对于任何一个女孩来说都需要勇气。

这样的勇气,恐怕一百个梁静茹都给不了。然而,她选择了坚持。

是她告诉我,接下来这些年,允许我不开心不高兴,允许我眼里没神,但请我要相信,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好好的。

也是她,这个从不拜佛的人,震后次日,与我一起在雍和宫的蒲垫上长跪不起,泪如雨下。现在想想,或许佛祖听到的不仅仅是关于她和我的苦难。

灾后第一个春节,她说与我一起回家看看妈妈,我说板房条件有限还是算了。临行前,她爸爸托她捎来衣物和钱款。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接下来她工作,我读博。她微薄的工资除了租房勉强糊口,不时还需接济我一番。

等到我博士毕业,我在厦门大学谋得教职一份,她又义无反顾选择放弃北京已有的一切,跟我南下小岛。

没有求婚戒指,没有婚纱照片,没有正式聘礼,就跟我裸婚了,又跟我在陌生城市白手起家。只在中国照相馆照了一张照片留作纪念。

五年时间,有过争吵,想过分开,但最终还是笃定地牵手在一起。往后余生,温暖是她,平淡是她。
往后余生,摄于厦大

那一天是2012年6月18日。

往后,每年京东618大促,似乎都在提醒我结婚纪念日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只是我婚前婚后一如既往的不善表达,半朵鲜花也不曾为她戴上。


05

爸爸,后来的我也当爸爸了。
那天,我在厦门妇幼保健院的产房外从护士手中接过抱起了您的孙女。
可在这之前,我连怎么抱小孩都一无所知。

刚出生时,她小小的,皮肤皱皱巴巴,脸还红彤彤的。有人开玩笑说是不是妈妈怀她时辣椒吃多了。

一对新手爸妈,把她捧在手心,小天使的降临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欢乐。
兜妈逗兜兜

取名时我郑重地向叔辈要来家谱,按照字辈为她在户口簿上写上了寄托希望的名字。

不过更多时候,我们叫她兜兜。
小的时候,兜兜不爱睡觉,我们夫妇曾为此苦恼不已。
兜妈睡不了整觉,夜夜靠兜妈奶睡。
请不起月嫂,老人能力也有限,大多数时候亲力亲为。
我也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做过下奶的黄豆猪蹄汤。味道差到楼下的流浪小狗都不愿意啃上一口。真正的狗不理。

给兜换尿布,
给兜擦粑粑,
给兜温奶,
给兜洗澡。
这些技能清单被我们一项项地划满。

我和兜妈也不再是新手村的菜鸟,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爸爸,您不知道吧,现在还有公号呢,还能从上面学到不少知识。听妈妈说,我小时候也不爱睡觉,只是没有兜兜能熬,看来这也是有遗传的。

妈妈还说起,当时都要上班,家里老人也顾不上我,只能请保姆。不是有钱,而是没辙。妈妈的大半工资用来请保姆,剩您一人工资应付吃穿用度。

我也想起小时候,趁您们上班不在家,翻箱倒柜翻出来您的笔记本(可能就是那年代的手帐本吧),扉页写着“奖给先进工作者”,里面您用钢笔工整摘抄了不知从哪看到的育儿知识,与生活小窍门、自制汽水配方、民间偏方大全等写在一起。

大概就是这样一个画风

而五岁多的兜兜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爷爷在天上,不像同学的爷爷可以来幼儿园接她。

但懵懵懂懂中,她知道逢年过节她要学着我的样子烧金纸,向着北川的方向磕头,请求您在天之灵的保佑。

爸爸,您看,您可没教过我怎么当爸爸。
成为父亲,对每个男人来说,可能都是一门必修课。

或许可以逃课,也可以旷课,只不过这场“从男孩到男人”的升等考试的分数等级早由命运这位考官暗中评好。

又或许,只有成为父亲,才能更深地理解父亲。

世界吻我以痛,我却报之以歌

那一天是2015年7月*日。为什么打个星号?
因为,兜兜说了,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生日,除非蛋糕店师傅做生日蛋糕时有问到。


06

爸爸,后来的我,遇到了人生中另个难题。
那天,我在厦门中医院的MRI室里无助地向您祈祷。

轰鸣不已的仪器声音,在我一片空白的大脑里来回打转。匆忙赶回家中,兜妈已经不省人事。
看着倒在沙发上的兜妈,兜坐在宝宝椅上一脸惊恐,她不知道兜妈再也不能给她喂奶了。

兜妈被抬上救护车时,我连拍张照片的勇气都没有,我唯恐那成为她留给我和兜兜最后的画面。

兜妈在单位拔完河后回家做饭洗碗哄兜睡觉,待兜稍微睡着后洗澡时突发脑梗塞被紧急送医抢救。

我总是自责那天阴差阳错地留在单位加班,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在她身边。

命运给我们开了多么残酷的玩笑。

看着检查台上的兜妈,我的心情如坠万丈深渊。为何老天要让兜妈在鬼门关上走这一遭?手术知情同意书,我签完手都是抖的。

爸爸,为什么我遇到的都是苦难呢?

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从开始陪床那一天起,我又恢复了记日记的习惯。

这期间的心灵救赎,仍然还是要靠这无声的文字。
它不说话,在笔尖流淌,像时间一样。

“不必用怜悯,
不必要问候,
也许还没等他回过神,
就又是一年春天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慢慢治疗,慢慢陪兜妈康复。
求医问药莫道难,铁鞋踏破亦无怨。

抱着最后希望跑了北京的协和、同仁,已经穷尽国内最好资源,眼皮还是没办法自主抬起来。
打卡集齐这些如雷贯耳的医院,想尽各种办法约上全国知名的专家,但能够帮到我们的已经不多,我也没有底气回答兜妈关于“我还能好吗?”的问题。

对于正常人,就是一眨眼的事,现在对我们而言,却是遥遥无期。
心酸而无奈。

那一天是2016年10月28日。
在日后无数求医时,我都要被问起患者发病时间,这个我人生的至暗时刻。

但是,爸爸,好在还是有很多人在帮助我们。
兜妈患病一年之际,我将心路历程写成《不能哄她入睡的207天》一文,投稿至小土大橙子公号,没想引起极大共鸣与普遍。

兜妈单位领导重症医学出身,生死离别见怪不怪,他也竟然亲自托人转告,非常感动,给我们加油打气。

那篇被刷屏的10万 +,是无济于事的私人救赎,也是不离不弃的公开承诺。

我也想借它告诉兜妈,宝妈们不容易,兜妈也不容易,现在轮我好好照顾她。
也感谢那些阅读、转发、评论、打赏的陌生朋友。

那几天,我是流着泪看完了你们的每一条评论,鼓励的,质疑的。
四年多了,我和兜妈还在继续努力。
是啊,努力。


07


爸爸,我要跟你说点高兴的了。
那天,我给兜兜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南瓜。

这是兜兜第一次登台演出。

节目要求变废为宝制作创意服装。选角时我特别担心兜兜选择对手工要求较高的灰姑娘或花仙子,结果我们父女同心一致选择了南瓜。

本想找个废旧灯笼刷上桔黄即可,结果发现我这样的大肚腩身材是钻不进任何普通灯笼的。于是临时到文具店买了水彩和刷子,就着捡来的废旧KT板就开动了。

网上找来南瓜简笔画的视频教程,依葫芦画瓢画了两个南瓜。虽谈不上漂亮精美,但也勉强达到出镜水平。也让兜拿起刷子体验式地刷了几下。我儿时那点绘画的童子功还未完全废掉,等待水彩干掉的过程中我想起很多往事。

我画啊画,画个小南瓜

爸爸,那时您也帮我制作过精美的魔术道具。

五音不全、动作走样的我,从来跟文艺演出不沾边。每周一的七彩晨会是这所县城小学的文艺盛会,每个能够登上七彩晨会的同学都能走出六亲不认的豪迈步伐。而我,只能仰着脖子艳羡一番。

但自从在新华书店发现唯一一本布满灰尘的魔术入门教程书后,我也可以登台变成了那个光芒万丈的宝藏boy。而我最大的魔法就来自爸爸的那双巧手。这恐怕也是遗传,我爷爷甚至用刨子给我刨出一个不怎么好用的乒乓球拍。

是爸爸为我制作的魔术道具,让我这个看不懂机关设计图纸的小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台上神秘的小魔术师。

直到多年之后,江湖还流传着我的传说,甚至一个儿时玩伴在我们共同参加的一次婚宴时,还特意问起我,当时怎么就把鸡蛋从杯子里变没了。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的整个学生时代。

多年后,看《银河补习班》泪流不止

感谢那个没有淘宝、没有百度的时代,爸爸的巧手给了我独一无二的道具,独占的秘籍也让我成为了七彩晨会上最靓的那个崽。

现在可以很轻松包邮魔术道具,随便一搜就能搜到各种教程,只是爸爸的那份爱,让我格外怀念。

同样的,我爱画画,爸爸好酒好菜,请来老师教我,还一度动心送我去市里拜师学艺;
我爱写作,爸爸出差回来,定有一本书籍送我,这里面《童话大王》是我的最爱。

后来我在《绵阳日报》副刊上发表了第一篇豆腐块,也在老师的指导下在小学举办了首个个人作文展和书画展,美其名曰素质教育的初步尝试。

今日看来水平一般,但勇气可嘉,在那个普遍没有育儿焦虑的年代,爸爸给了我最大限度的自由,也给了我最大强度的加持。

一家三口与语文老师(前左一)、美术老师(后右一)合影

再大一点,我爱踢球,爸爸领着我从邻县买来人生第一个足球,火车头牌,整整八十块钱,不知付钱时爸爸有没有肝疼;

再大一点时,我迷朴树,爸爸不知这个长发歌手唱的到底是什么,却也从报纸上剪下他的消息替我压在书桌的玻板下。

成长的陪伴也许就是最好的礼物。

是您和妈妈给了我一个没有乐高只有高乐高的快乐童年,在我叛逆的时候,也是你们以巧妙的家长智慧,让这一列呼啸而过的青春列车没有脱轨。

当兜兜现在能够你一句我一句背出“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呢/孤独的火车/美丽的火车”时,我们都会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

兜兜六一走秀“车祸现场”

那一天是2019年5月31日,儿童节前夕。

正式上台时,兜说自己累了困了不要当南瓜不要变马车。最后几乎是被我硬拎上台去完成了短短几秒的演出。

她脸上那难以描述的复杂表情,让事后剪辑视频的同学家长忍俊不禁。
爸爸,如果您有机会在台下观看,鼓掌的同时想必又心疼又会忍不住笑起来吧……

08

爸爸,又到了农历的腊月十五日,您的生日。

这些年,我经常会担心母亲。每年的母亲节总是会跟您的忌日相隔不了几天。

妈妈操劳大半辈子,跟您一起供我读书。
一场天灾,您先走一步,一天福也没与她同享。
您还说过退休了带她旅游到处走走。

妈妈60大寿那天,宾客走后她落寞的身影,不知天上的您有没有看到?

这才短短八年,又一场灾难降临。
儿媳罹患重病,生活彻底改变。

住院期间,妈妈熬汤送饭,15元一条的蟹虎也不讲价就买了,听护工说猪鼻筋熬汤补身子,总是最早到市场让肉贩留上几条。

康复路上,尽管也有这样那样的期望与失落,妈妈也没有轻言放弃。

有她来厦门住的时间,我终归是会轻松一点,在她面前,我还是一个会有人疼的大孩子。

同时,我又担心她气候不和,过于辛苦。尽管老北川不复存在,但新北川还有乡里乡亲,总好过在这异乡孤独的陪伴。

送妈妈回老家,摄于厦门高崎机场

所以,爸爸,生日我对您的祝福,就是我会照顾好妈妈的,与兜妈一起,与兜兜一起。
只不过,偶尔我还是会偷偷想起您。

就像歌里唱的那样,“突然我又想起您的脸/突然我又想起您当天的叮咛/”。

当兜兜嫌弃我的胡茬硬得扎人时,
我也想起小时候您论文发表高兴时拿胡茬扎我的感觉;
当看到新生入学老生毕业时他们身边的父母,
或紧张局促,或欣慰满足,
我还是想起求学路上您的守望。

最后一次您送我去火车站,我穿走了您那件乡村干部风的黑色呢子大衣,那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物理联系。

您穿过它,我也穿着它。
没等我长成父亲的真正模样,您却一直是我关于父亲的榜样。
90年代爸爸在北川县地震办公室工作

爸爸,生日快乐。
但愿也像歌里唱的那样,
“你要告别了/故事都说完了
你要告别了/你会快乐
你会快乐/你会/”

全文完,这篇文章的作者是现居厦门的兜兜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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