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怀念我的奶奶_语文阅读

发布于 2021-09-05 16:44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作者:杨海中(山西太谷)

2003年3月31日上午9:30分,我93岁的老奶奶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了,她老人家的逝世,使我感到非常的痛心,老人家是一代刚女、烈女,她的一生,坎坷不平,命运对她的不公,没有把老人家摧垮,反而磨练了她的坚强意志,给世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我非常怀念我亲爱的奶奶,每每想到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泪水就禁止不住地流出来,我太想念她了,是她老人家一手把我带大,老人家识字不多,但她教会了我如何做人,教会了我怎样面对生活的挫折,她的一生影响着我们全家三代的人的生活。4月4日,我们以农村人特有的风俗为老人家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实现了老人家的夙愿,魂归故里。几天来,我总觉得她老人家还在那里熟睡,睡的是那样安详、宁静。

奶奶出生在清徐县贾村堡的一个商人的家庭,姓李,叫李生祥。她一出生母亲就离开了人世,奶妈把她养到6岁时才接回了老家,在后妈的抚养下继续生活,后妈对她的态度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就埋下了愤世嫉俗的种子,特别仇视后妈对孩子的不公,伺机报复,有时还搞些恶作剧。非常同情弱者,同情那些总被歧视的人。同时深深地想念她的奶妈。因为在那里她才真正体会到了母爱。

旧社会的婚嫁是父母做主、包办代替的。经媒人介绍,和太谷县胡村杨家的儿子杨思敬订了婚。也就是我的爷爷。杨家是三代举人,做官的家庭,在胡村的名气非常大,住的是全村最高的房子,爷爷的小名叫芳官子。

但到后期,由于我的老奶奶(奶奶的婆婆)抽大烟,家境日渐破落,订婚6年后才出嫁,婚礼是在朝阳举行的,因为那时家里也无能力筹办婚礼了。

由于夫妻俩缺少共同语言,两人的文化相差甚远,更主要的是奶奶很正统,性格倔强,和爷爷很难沟通。爷爷那时长的英俊、潇洒、风流,逐渐和奶奶疏远了,后来就去了上海一家银行里工作。这一走就是十多年,在外娶妻生子另立家庭。直到新婚姻法颁布,奶奶与爷爷离了婚,但仍在杨家生活。

爷爷的出走,奶奶的生活基本上没有了保障,起初靠老爷爷教书维持一家三口人的生活,辅之以老外祖父家的接济。后来奶奶给别人当保姆,靠微薄的收入供父亲读书,就这样父亲上完了小学,这期间父亲还做了一年小学老师,当时只有14岁。攒了两石小麦考上了初中,为了解决生活困难,奶奶给父亲和村里的几个同学做饭,维持了一年半,直到解放后父亲享受了公费读书,才从胡村初中毕业。

就着小米饭,吃着窝窝头,怀揣着奶奶微薄的收入,父亲考取了太原师范学校。奶奶把她刚强的性格、气质完完全全地传给了父亲。父亲非常喜欢读书,但由于实在太贫穷了,没等毕业,就参军准备到朝鲜去打仗。当时政府需要选拔一批人入党校深造,就把父亲留在了北京上了华北局党校,两年后分配工作。当时奶奶正在北京做保姆。

父母在北京工作后,情况好起来了,和奶奶一起共同生活,奶奶文化不高,但待人热情,爽朗,善于助人,在马杓胡同里住了十年,给出版社的叔叔阿姨们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提起杨奶奶人人皆知,个个竖起大拇指称赞这个热心人。谁家有了困难,只要她能帮忙,当仁不让,换供应本、买菜……哪个叔叔阿姨病了,做好饭菜帮助照料,一个没有文化的老人能得到众多文化人的尊敬和爱戴实属难得!

当然有时也免不了和儿子、儿媳发生摩擦,每次都是她胜利而告终。这里一方面表现出她要强的性格,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我母亲的善良、忍让。姐姐在北京出生了,更给欢闹的马杓胡同增添了一分欢笑,奶奶又把几乎全部心血投到了姐姐身上。聪明伶俐的姐姐对奶奶寂寞的心情来说是一个最大的安慰。

在北京生活的那段美好时光对奶奶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从中老人家也增长了不少见识。虽然她没文化,但脑子好,受周围环境的影响,由于接触的大多都是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一点文化。没上过学是她一生的遗憾,她渴望知识,羡慕有文化的人,操劳家务的同时抽时间也识点字,参加扫盲班,上缝纫学校,学会了裁剪衣服,她也变得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了。眼界宽了,视野广了。

天有不测风云。1957年由于父亲初出茅庐,血气方刚,桀骜不驯。对一些不良现象,不正之风,大加抨击,不断地发表言论,写大字报,终于被打成右派。下放北大荒。母亲面临的问题是必须和父亲划清界限,否则将受牵连也要去北大荒,母亲和奶奶毅然决定随同父亲一同去北大荒。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两个性格迥然不同的伟大女性的共同特点。父亲就是奶奶的期望,奶奶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经历在儿子身上重演,和母亲一道跟着父亲背井离乡。母亲和父亲可谓是患难夫妻了。到了东北,一去就是整整18年,18年呀,人生有几个18年?

我是在东北出生的,北大荒的黑土地养育了我,两岁时,我患小儿麻痹症,右腿残疾了,这可愁坏了父母亲和奶奶,由于医疗条件差,1965年一月奶奶只好带着我重返北京,在父母的老同事的帮助下,又一次住进了马杓胡同,每天奶奶背着我上公共汽车到协和医院看病,针灸、水疗。可以想到奶奶为了我,为了我们全家,把自己的一切都献出了。奶奶是个平凡的人,但她无私的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了。

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给我治病的老中医被揪了出来,在北京的治疗无法继续下去,1966年8月奶奶只好背着我重返东北,在我有记忆时,我们在东北的家是鸡东县东海,单位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44团19连,房子的东边是一条小河叫穆林河,小时常到河边玩耍,看大人钓鱼,回到东北后,每天爸爸妈妈都要带上我坐火车到干家村扎针。

有人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这话不假,但由于我的家庭是这样的特殊,奶奶就是我的第一任老师。生活上对我们关怀备至,对我更是不一般,那个年月家里并不富有,仍挤出钱来,经常给我买一条大马哈鱼补充营养。当我生病时,父母上班不在,老人家总是守候在我的旁边,抚摸着我的额头问寒问暖,给我做一些好吃的东西。每次到商店回家时总要给我带回一些好吃的点心、水果。

但对我的学习抓得很紧,有时不让我和外面的小伙伴疯闹,哪个孩子不想玩?有时我也怨恨她,为什么看得我那样紧?她总是这样说,“别人的腿好,不学习能干活,你的腿不好,不学习将来就是废物了”。就这样,学习上对我毫不松懈,其实她对哪个孩子也都一样,“好好学习将来就不吃亏,有了文化将来才会有出息的。”这是她常挂在嘴里的话。放假时每当我捧着三好学生的奖状、奖品回家时,老人的双眼笑的眯成一条缝了,直到今日我还依稀记得她从前的模样。

在东北的生活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因为父亲是右派,家里经常遭到别人的歧视,奶奶凭着她的雇农成分和他们据理力争,和红卫兵、造反派斗,文化大革-命的熔炉把老人家磨练的意志更加坚强了。从中我学到了如何在困境中生活,直面人生!勇敢地接受挑战。她从没有被困难吓倒过,常常对我们说,“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发愁”,“再困难的事也要想办法办成”。

事实上也就是这样,我从没看见她唉声叹气过,和坏人斗,和困难斗。当我在街上走,后面一群小伙伴一边学我走路一边喊打倒杨锡九,奶奶总是把他们赶走,大声地训斥他们:“你们喊打倒杨锡九?杨锡九像你们这么大时比你们强得多了!”

1976年,我们全家回到了老家太谷,父亲、母亲在太谷中学当教师。奶奶显得非常高兴,颠沛流离了一辈子,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家,这时候奶奶已经60多岁了。她的身体非常硬朗,她对胡村的印象非常深,那里有很多她年轻时的好朋友,老人家从28岁上一个人生活,可谓是一代贞节烈女了,她坚强、刚毅的品格给乡亲们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乡亲们对她投以敬佩的目光。特别是还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更可以对得起祖宗了。胡村的乡亲们也希望老人家回村里生活,但由于她管着一个六口之家的生活未能如愿。

回到老家太谷,65岁的老人仍像从前那样给我们做饭、操持家务,她非常自理,能自己做成的事从不麻烦别人。因为就我父亲一个儿子,我们姐弟三人,老人家想的很多、很远,才60多岁就自己找人在胡村做好了寿材,亲自缝好了寿衣,一放就是30多年。怕给我们将来添麻烦。老人家就是这样,心里总是想着我们,最大的夙愿就是将来能安息在故土。

因为我的腿不好,干活不利索,老人家尽量自己去做。老人喜欢睡热炕,不喜欢新的东西,这是她固执的表现,炕前有个炉火,下边有个炉坑(疙兜,太谷土话),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掏一下,很费劲,这个活通常都是我来做。有几次,天一亮她就自己下去掏,怕把我累坏。等我起床时,她已在旁边摆了一圈灰渣,在89岁高龄时还经常做这样的活。一有空就在厨房里拉锯,钉东西,还自己做了碗柜,尽管手工粗糙,但也是她自己的劳动成果。

老人毕竟是从旧社会出来的人,脑子里还残留着一些封建思想,对儿媳、孙媳的态度就不一样了,总是埋怨她们干活少、笨,经常指桑骂槐地攻击她们,所以做她的媳妇很难,有了好吃的首先给儿子、孙子分,到了媳妇那里就没有了,真是笑人。儿子、孙子回来可以躺在床上休息,媳妇则不行。

由于她一辈子都操劳这个家庭,功不可没,有时就居功自傲,大小事情都必须通过她老人家的同意才可,如果有那件事情未经她的同意,就会大动肝火,轻则怒骂,重则摔砸东西,搞得鸡犬不宁。刚回太谷时,母亲、父亲背着她做了一次人工流产,整整闹了一年。

国家为父亲被错划成右派平反,父母要去太原工作,这可急坏了老人家,她百般阻挠,上找县教育局,下找校长、教导主任,认为太谷是老家,你们已经在外地工作了好多年了,年纪也大了,就在太谷工作吧。最后把母亲拖住了,但因工作需要父亲到太原后,奶奶成天的等待,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没办法呀,尽忠不能尽孝,奶奶也懂这一点,她也能够理解父亲的心思。父亲去了太原,隔一段时间总是要回来看望奶奶的,每次的见面,都会给奶奶带来欢笑,每次的离别又给奶奶带来烦恼。她整日的算计着父亲的归期,在日历上每隔几页就折叠起来,告我:这就是你爸爸回来的日子。有时把日历多撕了几页,一看父亲没有回来就发脾气。

近六年来,老人由于患脑血栓,昏迷被送进医院治疗达三次,每次输液后一旦清醒就进行不下去了,烦躁不安,拔针头,嫌麻烦,不再配合医生的治疗。最后的这一次是脑出血,做了手术后就一直没能彻底清醒过来。

今年三月初母亲因胆结石住院,做手术前我回到了太原,走进奶奶住的屋子,刚说一句话,老人兴致勃勃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她对我说了好多好多话,我感到很奇怪,因为相当长一段时间老人不认人了,为什么那天晚上脑子那么清醒?她说:“咱们回胡村吧,小中子,咱们搬家的那天胡村怎么那么多人呢?”

其实还有一些糊涂,当时我住了26年的家属院要拆迁,并不是从胡村搬走的。她说:“你怎么来的?骑车来的?搬家时怎么那么多人呢?咱们家里怎么能住的下那么多人呢?他们说我什么来的?”

我说:“他们说你能干,好!”过了一会又说:“你骗我吧?咱们回胡村吧!”我说:“没有,是真的,人们都说你好!”那天晚上奶奶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我看时间不早了就打发她睡了觉,因为第二天还要去医院看望母亲。没想到这是我和奶奶最后一次完整的对话。要强了一辈子!在弥留之际还注意别人对她的评价。

母亲住院的第二天早晨奶奶就昏迷不醒了,送到了医院做了手术,三天之后接回了胡村。乡亲们整日守候着她,期待着她的醒来。第四天的下午,我和姐姐叫着奶奶,看到她睁眼了,姐姐也流出了泪水,我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姐姐流泪了。晚上,奶奶再次睁开了双眼,第一句话就是“可累坏你们了。”我喜出望外,连声叫着“奶奶!奶奶!咱们回胡村了,我是小中子,还有全德子!”她说“胡村,小中子,全得着”。三爷爷一下就站了起来,叫着“嫂嫂,我是全德子!”我喂她水,她还说“慢些”,我给她翻身子,揭开了被子,她还说“盖住”。这就是奶奶说的最后几句话。再后来就不说话了,在胡村睡了19天,便离开了人世。她安详地走了,没有一丝痛苦,脸上是那样的慈祥,宁静,就像熟睡了一样。

在乡亲们热心的帮助下,我们为奶奶採了一片新坟,连日来苍天都为老人哭泣,天天下雨。等到出殡那天,风和日丽,正好在清明节的前一天,老人的葬礼办的红火、热闹,村里人都羡慕我们的队伍,羡慕老人家有这么壮观的亲人。可能老人都计划好了,儿子年纪也大了,我的工作又忙,就在清明节为老人祭奠吧。没有给家人带来一点麻烦,这就是我的奶奶,自立、自强的奶奶。安息吧,奶奶,您的心愿满足了。这是我们做晚辈感到宽慰的一点。

当我噙着泪水写完这篇文章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奶奶的一生,是不平凡的一生,有很多事不是几句话能说完的,限于时间,算是对奶奶做一个简短的追忆。另外有很多情况我了解的并不多,有的地方可能还有不完善的地方,有待修改。人无完人,任何人都是有缺点的,如何评价奶奶的一生,留给人们思考吧。

【作者简介】杨海中,男,山西太谷中学教师。(荐稿人:杨白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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