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恒”杯全国小微散文征文大赛选刊

鞋　钉

■刘光红

时光移步，曾陪伴几个年代人的鞋钉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被岁月尘封，被生活遗忘。尤其90后、00后对鞋钉这两个字眼几乎是陌生的。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有那么一些人与鞋钉结下了一段缘，我也不例外，曾与鞋钉牵手走过春秋、走过风雨。

记得上小学时，在一次放学的路上，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耳熟能详的声音，我转过身，是邻居大伯叫着我的名字，他又从城里回来看母亲了。

走在青石板路上，大伯鞋底时不时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清晰且富有节奏感，好奇的心向大伯开启了我稚嫩的小嘴：“大伯，你的皮鞋怎么会发出声音？好像收音机一样会唱歌。”

大伯听到我纯真且幼稚的话后，笑了笑并在路旁坐了下来，手指着刚脱下来的皮鞋底下那块略比手指头大一点的铁块说：“不是大伯的皮鞋会唱歌，是鞋底这块小铁块发出的声音。”

随后我从大伯口中得知，这叫鞋钉，用来保护鞋底的，当它与石头摩擦时，就会发出声音。听完后，我对鞋钉愈来愈有兴趣，着了迷。回家的路上，大伯鞋底的鞋钉发出的声音宛如一曲美妙的歌儿在耳边唱响，荡漾在山间的小路上，醉了晚霞，醉了心房，醉了远方。童真的念头不知不觉在脑海里萌生：要是我也有一双这样的鞋，那该多好啊！

1996年，到市里求学时，父亲为了我能穿得“体面”点，开学前的一个清早，太阳还在“洗漱”，父亲就把我从睡梦中唤醒，要我陪他去镇上一趟。出门时，父亲挑着一担花生，步履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两小时后，我们到达镇上。此时，父亲额头、脸上、背上汗如雨水，打湿了父亲的双眼。透过汗衫，父亲的背被太阳亲吻的黝黑黝黑。在通往市场一个巷子的转角处，趁没人的时候，父亲悄悄把汗衫脱下拧干又穿上。为了趁早把花生卖掉，父亲来不及休息一下，急冲冲走向市场，找了一个显眼的地方把花生摆好，静心等待买主。

卖完花生后，父亲说，我到市里上学，要有一双好一点的鞋子。便领着我来到一家鞋店，左看看，右瞧瞧，目光像扫描仪扫视着鞋柜，问我喜欢哪一双。鞋价从二十多元到一百元不等，我看中了一双标价50元的皮鞋。父亲找售货员砍价，苦口婆心，如剥竹笋皮，一层又一层，最终以38元成交。

开学第一天，我穿上了父亲为我买的皮鞋，既高兴又沉重。高兴的是，久违的解放鞋终于放假了；沉重的是，大热天父亲挑着好几十斤花生走了二十来里山路到镇上换钱特意为我买鞋，且这双鞋不知母亲种花生时淌了多少汗水？想到此，晶莹的泪花不停的在眼里打转，仿佛一个镜框，收藏着父母劳作的画面。

为能保护好鞋底不被尽早磨损掉，开学第一个周未的上午，我来到街上的鞋匠铺，小声问：“大爷，钉鞋钉要多少钱？”此时，我有点羞涩，生怕很贵。

“不多，三块。”大爷开了价。我站在一旁，犹豫不决，心想：三元钱是我在校两餐饭的钱。大爷见我没吱声，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轻轻说道：“听口音，你好像是外地到这里上学的，那少点，就两块。”

“大爷，一块这么小这么薄的铁块，况且生了锈，还能再少点吗？”看着脚上这双近肆拾元的皮鞋，想着父母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的点点滴滴，顿时，我鼓起勇气与鞋匠讨价还价。

“年轻人，别看这小小的铁块，用处可大呢，不然，那么多人花几块钱买铁块干吗，虽然生了点锈，但照样可以保护鞋底。”一听这话有理，于是我“狠心”一回给皮鞋上了一把“保护锁”。我脱下鞋子给鞋匠，只见鞋匠麻利地拿起鞋子放在鞋墩上，从鞋箱里拿出两块三角形的铁块，熟练地用小铁锤往铁块和鞋子上敲打着钉子，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两只鞋的鞋钉便弄好了。回校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走着，边走边听鞋钉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幡然，一下子找到了当年大伯穿皮鞋的感觉。

生活如一只无形的手，把时光一天天从眼皮底下翻过。每天我都能听到从脚下发出悦耳的声音，感觉这鞋钉真好，钱花的值。半年后，我发现鞋钉磨损了许多，像位历经沧桑的老人，脸上布满了道道皱纹，而鞋底却安然无恙。每当穿上这双钉了鞋钉的皮鞋时，脑海里会不经意间想起鞋匠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语。是的，鞋钉在鞋与地面之间，为了鞋子，风雨无阴，不断牺牲自己，直到生命最后时刻。

父亲卖花生为我换来的皮鞋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双皮鞋，平日里非常爱惜，放假回到家就会让解放鞋上岗，然后把皮鞋擦干净用朔料袋装好，等上学再穿。那双皮鞋先后钉了两次鞋钉，整整陪伴了我三年校园生活。

工作后的十余年里，我每穿一双皮鞋都会钉上这看似平淡如水、毫不起眼的鞋钉，却不完全为了保护鞋子，更重要的是这里面蕴藏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时刻鞭策我、激励我……

随着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发展，如今皮鞋不需鞋钉，街上的鞋匠铺里也找不到鞋钉了。现在的皮鞋底一般都是橡胶底、牛筋底、复合底、真皮底等，耐磨、耐水、耐油、耐热，这是科技的力量。同时鞋的种类繁多，加上新时代的生活水平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几乎每个人都有几双鞋，随时可以更换，不钉鞋钉依然可穿几年，哪像过去，一双鞋子自上脚直到穿烂为止。

虽然现在的皮鞋不用钉鞋钉，但鞋钉的精神一直根植在我骨子里。鞋钉任何时候无怨无悔，从不计较得失，经历岁月的磨练，闪闪发亮，浑身彰显着“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精神。

是的，人就像鞋钉，本身价值并不大，关键在于是否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鞋钉不语，踏石留印。

刘光红，男，汉族，生于上世纪70年代未，湖南宜章人，高级秘书职称，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曾供职于乡镇、县直机关，市直机关，现系湖南郴州市文联副主席。爱好文学、歌词写作。音乐代表作《我在莽山等你》《我在郴州等你来》《你用初心告诉我》《暖心的人》等。各类作品散见中省市媒体。

《东方文学》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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