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卢凯健 || 生命之缘,缘来是你

发布于 2021-11-11 18:31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生命之缘，缘来是你

文 / 卢凯健

打开手机，看到爸爸发来的几条未读长语音信息，原来是妈妈的日常唠叨，她说今天是可可一周岁的日子，问我有没有给可可吃蛋糕和鸡腿。

我压低声音，也回了几条长长的语音信息。

刚刚入睡不久的小女儿，仍然受到了声音的干扰，不安地挪动着她那颗圆滚滚的小头颅，我轻轻地拍了几下她的后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还发着烫。

四周静悄悄的，到处弥漫着一股静谧的气息，不知谁家传来的小孩哭闹声，夹杂着传来的一阵摩托车呼啸而过的轰鸣声，尖锐又刺耳，似乎在宣告着，白天的喧嚣，终归要沉寂了。

尽管我已经筋疲力尽，却仍不想放弃这难得的“自由”时光，不想睡觉，不想补眠，也不想养神，只想在这寂静的深夜里，用迷离的思绪，去跟随最后一丝月光的脚步。

都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

宝贝，很抱歉，在这个本应充满着欢乐却因你的反复发烧而夹杂着无限痛苦的日子里，没能给你一个特别的仪式。但去年今日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惊心动魄，一起努力克服过的艰难险阻，一起拼尽全力跨过生门的情景，却有如昨日重现般异常清晰。

两分钟一次的阵痛，宫口开至三厘米，我终于可以进入产房打上了无痛分娩针，焦急躁动迫切得无处安放却又充满期待的心随着后腰脊骨穿刺进来的镇痛麻药，终于能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隔壁产床上躺着两位急产妈妈，她们没有打无痛，正在嗷嗷大叫，随着宫缩阵痛，时而抽泣呻吟，时而捶床大吼。这样的时刻让我想起了七年前生大女儿由于产程太长而被医生责骂的情景，“如果不想被侧切，就按我说的来用力！”，而产房从来就不是一个需要顾及羞耻和尊严的地方。

医生挂上了催产素，鼓励我说：“二胎产程会比一胎快，中午前应该能生下来。”然后便去忙着填信息记录表。

“滴滴滴……”，“滴滴滴……”子宫口在开到四厘米的时候胎心监测仪传来了报警声，红灯一直在闪烁，并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胎心音“嗒嗒嗒”，响彻了整个产房，我看了看胎心数据，一下子飙升到205，却又一下子降到78，而绝大部分孕妈妈对胎心范围值都是再熟悉不过的，都清楚地知道正常的胎心率应该在每分钟120次至160次之间，我心里一阵慌乱，“医生，快过来”。

助产士一边检查数据一边又重新绑了一次胎监带子，并说：“机器没问题。”

“为什么胎心会有那么大的变动？我每次都按时按要求产检，胎心值从来没有试过这样。”

助产士不说话，一翻消毒后，戴上手套用绝大部分孕妇都害怕的“九阴白骨爪”又帮我内检了一次，“才开五指，宫颈水肿了”。

“那怎么办？宝宝是不是缺氧了？半夜就破了羊水，现在都过去了七八个小时，会不会快流干了？”

“等等，我去叫值班医生过来看看。”

天花板上的那一束束形同生命之灯的耀眼光芒，此刻却是那么的苍白刺目，让人不寒而栗。胎监报警声一直充斥在耳边，想起曾在网络上看到过很多因为缺氧或其他突发事件而导致的“生产”事故，我内心一阵又一阵紧张，呼吸有点困难，双腿禁不住抖动了起来，而类似马蹄样的胎心音“嗒嗒嗒”节奏也更乱了，这才是真正的母子连心吧。

宝贝，当时的你感受到妈妈情绪的剧烈变化了吗？一想到隔着肚皮的你也许正在遭受着不可预估的危险，也许正在迫受着宫内窘迫而痛苦挣扎着，也许正在缺氧而躁动不安着，妈妈的心脏如同刀割一般，隐隐作痛。

“医生，胎心异常了十几分钟，我要剖宫，我害怕宝宝有意外！”看到值班医生急匆匆地过来后，我有点哽咽地说道。

医生先作了一翻检查后，安抚我不要太着急，就算要进行剖宫手术，手术室也是需要一定时间去准备的，而且还需要家属签字。然后又吩咐助产士给我打了一支缓解宫颈水肿的镇定针，再进行腋下体温检测。

恐怖的滴滴报警声仍在持续地响着，数据也在不停地变化着，185，108，178，89……

我有点急躁地冲着医生大叫，“医生，我要马上剖宫，请赶紧联系手术医生，我不想再盲目地等下去！”

医生拿起水银体温计看了后，说是由于我突然发烧了才导致胎心率急剧变化，她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慌张了，仍不忘安慰我说：“刚才已经通知手术室准备了，也给你进行了皮试，趁这个时间再努力试试吧，坚持了这么久，能避免手术的话，就不用受顺转剖的二重罪了。”

“我不怕二重罪，我只要我的宝宝平安，而且母体发烧是不是也容易引起胎儿宫内感染？刚刚我已经在电话上跟家属说好了，随时可以签字。”想起平时常逛育儿网所获得的理论知识，我内心的恐惧感愈演愈烈。

医生不再搭话，在我身下捣鼓了一会，采用人工手段加快了子宫口的开指速度，十几分钟后终于说：“开始接生，可以准备用力了。”

而此时距离胎心率出现高低变化已经有半个多小时，忧心忡忡的我，却再也用不起力，双腿颤抖，使不上劲，医生跨上产床，双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叮嘱我在宫缩来临时吸气，屏气，在她数一二三后，她用力往下压，我也要用力向下使劲。

“一二三，用力，一二三，用力……”来回试了好几次，医生把手按累后，换上了另外一个值班医生继续接力，无助的我却觉得每一次宫缩发动时，自己的被动用力以及医生心脏复苏般的按压，一下又一下，没有终点，没有结束，彷徨又迷惘。

第二个医生最后也停了下来，在旁边讨论着，“不能再压了，连续按那么大力怕宝宝在子宫内受创伤。”她递给我一瓶插着吸管的红牛，示意我喝掉，继续鼓励我：“你要努力加油，好好配合用力，胎心已经异常了很长时间，再不生下来就怕会对宝宝健康有影响了。”

“医生，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双腿发抖一点劲都用不上……”

宝贝，对不起，当时的你必定也感受到妈妈的这般消极了吧，对不起，极度恐慌的妈妈真的努力不起来了。

泪眼朦胧，越来越无助，我甚至悲观地想到，如果我真的生不下来的话，如果我再也没办法从产房出去了，那我肚子里的小宝贝至少是幸福的，即使未曾有机会看一眼美丽的世界，也未曾有机会尝一遍人间的酸甜苦辣，但在去往天国的路上，会有妈妈的陪伴她并不孤单。只是，可怜了那生我养我的父母，他们该如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面，还有我那可怜的大女儿，此刻虽然庆幸曾和我的姐姐聊天时留下过口头遗嘱：万一我因“生产”而丢了性命，请善于理财的她务必要帮忙打理好我给大女儿留下的教育基金。可是，我的大宝贝，余生她该怎么办，年幼弱小的她从此就没有了妈妈，在她伤心难过委屈了的时候，又有谁会像妈妈一样做到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地心疼她怜惜她包容她？

想起了一个很揪心的故事，伊拉克战争中，一位没有了妈妈的小女孩，在孤儿院的水泥地板上画了一个妈妈，她脱掉鞋子放在妈妈的脚旁，小心翼翼地走到妈妈的胸口前，蜷曲着身子轻轻地躺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我忽然又有了冲劲，“医生，来吧，有宫缩了，我再努力试试。”于是，在最后的一次宫缩中，我拼尽全力大喊了出来……

直到医生说可以了，并阻止我继续用力，片刻后我听到了“哇”的一声哭，终于生下来了！医生说是个女宝宝，3.3公斤。

无力虚脱得有如刚从云端跌落谷底的我，嗯了一声便不再接话，只觉得天花板上的璀璨灯光，明亮又洁白，像极了茫茫黑夜中的一座灯塔，照亮了归家之路，点燃了生命之火。正如此刻高度近视得模糊不已的眼睛，却因看到了清洗桌上那双晃动的小手而热泪盈眶。至于性别，即便曾经也世俗地期望过儿女双全，但此时此刻，性别已经不重要，人生没有那么多十全十美，我用生命拼下来的小生命，我只想要她健康平安。

“你问我出生前在做什么/ 我答/ 我在天上挑妈妈/ 看见你了/ 觉得你特别好/ 想做你的孩子/ 又觉得自己可能没那个运气/ 没想到/ 第二天一早/我已经在你肚子里”

安静地躺在产床上，脑海里浮现了这一首早些年曾感动过无数网友的童诗《挑妈妈》，如今依然觉得这些诗句纯净美好得让人泪目，让人能瞬间心底变软。我的小宝贝，谢谢你和姐姐一样毫不犹豫地，也选择了我来当你的妈妈，感谢上天，感谢命运，感谢让我们此生相遇的缘分。

“呼哧”，“嗯哼”熟睡中的小女儿忽然发出了一个沉重的呼吸声，可怜的小家伙，头上终于冒出了一点汗，反反复复发烧的高热时期，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比摸到她头上有汗珠更让人心安了。

我的小宝贝，今天是你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回想起这一年365天的朝夕相处，感谢你给我们原本的三口之家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妈妈的个人自由越来越少，但是爸爸更有担当和责任感了，姐姐也在学着如何去爱你哄你逗你护你。小宝贝，谢谢你，让妈妈避免陷入丧偶式的育儿困境，谢谢你让姐姐在唯我独尊的路上，学会了分享学会了体贴学会了独立，谢谢可爱的你，很多时候都能让我们把一地鸡毛的生活，过成了一路繁花，满室生香。那就让我们继续努力，继续携手并肩一起面对往后的风风雨雨吧。

祝你周岁快乐，愿你健康无痛，愿你平安无忧，愿你幸福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