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周延华:月夜,我去劝学_语文阅读

这是二十多年前，我在一个偏远乡村中学当班主任的故事。

开学已是第三天了，班长周芳和她的双胞胎弟弟周平都没来学校。作为初二甲班的班主任，我心中很焦急，白天事情多，当晚是农历正月十六，我该去她家看看。

明月升起来了，我便上路。月光给大地洒下一片银辉，江南乡村的月夜真美，我思绪起伏。初中三期来，姐弟俩是我班的优秀学生，两人在校元旦文艺汇演中合唱《妈妈的吻》，情真意切，热泪涟涟，赢得阵阵掌声。因厌学而不来校，这不可能。是家庭困难吗?可能也不会吧，班上组织的捐款活动，他们每次都参加了。是生病吗？姐弟二人虽然瘦弱，可从来没因病缺课啊......

不知不觉走了三、四里山脚公路，眼前展现出一片宽阔的田野。时逢春早，田野蛙声阵阵，田埂上游动着几盏灯火，并不时传来“吱吱吱”“吱吱吱”的电磁声。这是乡下人在晴朗的夜晚用充电瓶捕泥鳅和黄鳝等鱼类。近处，又窄又弯的田埂上，一位老农背着电瓶机，手提长把网兜，网兜上亮着个小灯泡，网兜里搭着电线，电昏的鱼类浮起便被兜上。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提着小胶桶，高一脚低一脚跟着。我边走边想：乡下人真辛苦……

一抬头，一个大村子出现在眼前，灯光闪闪，像老母盼儿夜归的眼睛，村东头那房子是周芳家，我曾经家访过，两间瓦房显得很破旧，窗亮着灯光。我敲门，开门的是一位又瘦又跛的农村妇女，是周芳妈，比前一年相见时多了些白发，可她还不到40岁啊。她认出了我，笑着搬凳子给我坐。我扫视小屋，一张破床占了小半屋子，一张旧桌上堆着书本和练习本，我一眼认出那是周芳和周平的。我急切地问:“婶子，周芳和周平呢?”周芳妈正端着瓜子、花生和些水果糖放到桌子，手颤抖着，眼里含着泪水，答道:“周老师，她爸正月初二过世了，是肝癌，病了一年多。姐弟俩缺钱上学，今晚在田野捕泥鳅。”我的心猛然一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大婶看出了我的来意，苦笑着说:“周老师，家中欠了几千元钱，再苦我也让平儿读书，芳妹子约好了明早跟她满姑去广州一个电子厂打工，我做母亲的，对不起她……”做母亲的伤心得说不下去，我的眼眶也湿了，劝慰着:“大婶，再大的困难，老师和同学们会帮助你们的。”“她自己不读，怕家中欠账太多，怕欠别人情义太多”周芳妈说。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吱啊”一声，门被推开了。我和大婶一抬头，是周芳和周平回来了。一个月不见，姐弟俩瘦得叫人吃惊。他们看见是我，不好意思地笑着叫了一声“老师”。我点了点头，便站起来。周芳卸下打鱼机，周平把半胶桶泥鳅、黄鱔、小鱼之类提到后面小屋。这夜，我们谈了很久。周芳答应第二天来校，我就告辞了。母子仨人把我送出很远。回校的路上，我心中总是沉沉的，不时浮现出母子仨人忧郁的眼睛。不久，我心中又掠过一丝快意，师生盼望的周芳和周平明天就会来校了。

第二天，我起得早，刚打开门，就看见周平背着书包从校门口向我住房走来，后面跟着他母亲，走路一拐一拐的。

我迎了上去。周平递给我一封信。“周老师收”——信封上几个熟悉的字迹跃入我的眼帘。我打开信:

“敬爱的周老师：

谢谢您和同学们对我的关心。昨晚您走后，我想了很久，也哭了很久。对不起!我还是去广州打工半年，既挣些钱，又磨炼自己；下期开学前夕，我一定回到班上读书。我借了一套初中第四册的旧教材带在身上......

我眼前一片昏眩，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