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文学微刊●精美散文 || 孟生旺:飒飒秋风_语文阅读

就像整齐划一静伫的处子，在街道两侧，在高楼的腰脚处，谁都可以望见一字排开站成风景线的行道树，它们永远沉默如禅，一动不动。走过岁月的沧桑巨变，走过风霜雪雨的春夏秋冬，走过四季的轻吟浅唱，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种世故頗深的波澜不惊。它们永远托着一朵朵硕大的蘑菇状绿云，肩并肩，背靠背，规整有序地排列在街道两边的人行道上，给人们撑起一朵朵蓝天秀云，装饰着城市的大街小巷。岁月如歌，如果我们以另一种奢求的目光来审视，发现它们一直行走在时光深处，整个生长的历程就是它们生命行走的见证或过程。顺向观察，人们很快意识到车水马龙带给它们的行进与流逝是那么转瞬即逝；逆向思维回顾刚刚发生的街河一瞬，它们又是以别样的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消逝在时光的流光溢彩岁月中，绵绵不绝。它们仿佛是动的，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跨越时空和距离，不变的是它们循规蹈矩的整齐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变了的是它们头顶树冠的焜黄华叶衰。在时光深处行走，连日夜兼程的钟表也没有它们能耐住性子，一年一度繁华尽，它们却处事泰然般的像无从发生过一般，重复着生命的由绿到黄，由黄变绿的转化与换颜。它们的树冠由稀疏到稠密，再由稠密到凋落，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有一天树冠变成绿云遮住半条街的迷蒙，是夏天的热情惠顾；有一天枝杈纵横勾画蓝天的翘首，是寒冬的逼近与冷峻。一年四季中，直到秋天的来临，树冠上密密麻麻的的绿叶逐渐泛黄之际，人们才恍然大悟，它们也像街河里的车流，风风雨雨行走几十年，又一次要停下来，休憩一冬。我常常以别样的视觉感受去观瞻它们的沉静与沉持，欣赏它们安静持重的心性与风姿，感触頗深。

秋天来了，行道树似乎明白了季节的最终择决，要走向一个全新的自我，便兀自顺从时序的更迭，接纳秋风的不请自到。这样，它们沾满岁月风尘的身躯，又一次进行脱胎换骨的修整，以待来年。

要说夏雨的光顾，已经让这些街树得到淋漓尽致的洗濯和浇灌，浑身的干燥与郁闷尽被涤除。这里有雨水的善解人意和激情澎湃，加上细致入微的滋润浸淋，树们体味到了久旱之后的甘霖滋味，身心顷刻无比舒爽畅快。这也是它们难以割舍的记忆。秋天的不期然光顾，它们多了的是对秋风的盼望和期冀，毕竟凉风的沐浴是任何季节风雨过后所体验不到的一种神清气爽，天开地阔的感觉，可以擦亮它们的明眸皓齿，吹落它们满心的愁苦，像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一样，虽有了韶华初逝的改变，但也风韵犹存。它们不是万条垂下绿丝绦的垂柳，而是不远万里移植过来的法国香榭丽大街的梧桐，这种阔叶树很能适应各种气候，即便干旱无雨几个月，也一样绿意婆娑，流芳溢翠，鲜绿如画。要是温柔清扬的秋风到了，这些树们便情不自禁的有些陶然，乐得合不拢嘴，有点忘乎所以，于是乎不顾一切手舞足蹈，来一场扭扭捏捏的真人秀街舞，算是哗众取宠，抑或是矫揉造作的献媚或煽情，全然忘情其中了。它们随风而歌，恣意昂然，欢迎秋天秋风的盛情光顾。

风轻悄悄的，带着雨后的丝丝凉意，要是不细细品味，还真不知是处暑时节的秋风了。一到这节令，热气渐减，凉气陡增，阳光变得温煦起来，似乎连风儿也知道阳光的意思，它们也心领神会携带了满腹的凉意，向这个世界不停地抛洒，如果你觉得衣服有些单薄，身上的汗消了，这其实就是秋意渐浓的表现。处暑的风，有凉飕飕的味道，就像冷水浴后的体感，浑身那么舒服。只要天气永远那么晴和，在早间或晚间，凉风一阵一阵拂来，有了在海边沙滩浴风的滋味。风绵绵的，像女孩飘起的秀发，带着初秋的轻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看看摇曳在空中的树叶，很像星星不停地眨眼睛似的，扑朔迷离。风息之后，树叶依旧格格格地细语，煞是动听。要是在高天，则是另一番景象了。

一串串纤细的流云由远及近在天空款款信步，它们的移动委实缓慢，仿佛一动不动似的。起先还在山头滞留着，继而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袅袅地放开脚步，迈步中天。这是秋风行走天空的见证，云丝的一举一动，都是秋风徜徉的外化，它们被无影无踪的风儿牵着手，那么不急不缓，那么仪态闲适地不动声色，望得让人心醉。要是有人蓄意对着苍穹，鼓起喉咙大声呐喊，这些云丝，依旧无一丝理会，也无一点惊悚神色，带着金阳的颜色，慢条斯理依然，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它们的终极目标似乎还很遥远，但它们信念弥坚，执着如初。一丝云或许就是一朵云或几朵云弥散的结果，它们仿佛刚刚长大，从母亲的怀抱中挣脱，一个人般遨游天宇。天界实在太大了！天底下的碧绿的农田一览无余，尽收眼底。清澈的河水蜿蜒逶迤无尽。还有直插云天的楼宇，以及纵横交错密集的公路网，正在不遗余力地勾画大地的蓝图，目不暇接。清风一直推着它们，抑或带着它们，这是它们行走的动力源泉。要不然，永远故步自封，不知自我所限。初秋的风景实在可爱，没有一丝枯黄的衰景。就连如影随形的空气，也无一丝暴躁的脾性，下雨前，也不带一缕狂风。它们原本就有澄明沉静的心性，似乎这种心态受了云朵的影响，养成了这样的气质。云丝游移着，阳光的辉耀下，酷似仙袂霓裳，烁烁明亮。它们敞开心扉，随风而逝，过了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不知去向。

也不知它们它们最终落脚何方，或许前方有成群结队的白云在等着，或许有晦暗的积雨云让它们去增加一分降雨的力量，不管什么样的飘逝，在柔和顺畅的秋风中，它们没有一丝惊慌失措感。毕竟，夏天的乌云密布已经远去。秋天，有的是灰云或彤云，云卷云舒是常事，它们甘愿化作一滴雨去滋润大地，这也许就是生命的最高价值。反正，回归自然是它们的心愿，哪怕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的祈愿，信念弥坚，是秋风带给它们的精神支柱。

时序继续不辍前行，一眨眼白露时节到了。这是一个露多风少的节气，但秋风还是要起的。站在山巅，你会更深切感受到凉秋的味道。或许，农人秋播已经结束，冬小麦早已露头，凉丝丝的秋风一阵一阵拂过这些俨如春韭的麦苗，长得齐朴朴的，有一种视觉上的清新悦目，仿佛小阳春的降临。这时候，你会听到窸窸窣窣的细切声响从麦田传来，很细微，似翻书的声音，飒飒，飒飒，连续不断，像女孩踩过草坪的脚步声，很低沉，很微弱。农人把秋天的风称作金风，大秋作物开始在这个时候完全成熟，一片金黄。农人脸上的笑容像绽开的花朵一样，又似秋风吹皱的河水，无比灿烂。这是金风带给他们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在风中，还洋溢着果实散发的香味，恰逢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每逢佳节，农人都喜欢登高望远，去尊享金风中的收获满满。最诱人观瞻的是金黄色的菊花，亦有深红色品类，像一盏盏亮着的灯盏，照亮了千家万户的生活，它们透射的光芒还可以照彻整个秋天，异常鲜艳耀目。秋风不请自到，花盏随风轻摇，频频点头，似乎明白这是秋风在刻意地庆祝又一年的繁花盛景，美不胜收。一缕缕清香沁人心脾，这是季节深处的味道，也是飒飒秋风送给农人的祝愿。许多时候，人们喜欢用站得高看得远来表达对秋天的感怀，秋风把所有的风景横陈在人们的眼前，一览无余。

一轮明月下，秋天的月夜更是清凉如水。月亮晶莹剔透像一位佳人手持着碧玉在高天信步，袅袅婷婷，妩媚可爱。每到这样的夜晚，总是喜欢与月对视，欣赏她皎洁无暇的明眸皓齿，默默无语的沉静温婉。世事沧桑，人间多难。宁静的秋夜，仿佛是月亮的呼吸，清风随月而来，水波不兴。这是一种怎样的静寂之境，万事万物在月光的笼罩下，尽显朦胧的迷离。秋风扑着月光而来，把闪亮的银辉飞花碎玉般四面抛洒，万里夜空尽披银装素裹，一派雪野茫茫。仿佛是天仙在举行盛会，天上人间沾了喜气，无比妖娆。仰望苍穹，感叹在月亮的美好。岁华摇落又一秋，秦时明月汉时关，跨越千年的古月，不论进入怎样的年代，总是风姿绰约，韶华动人。她款款挪动脚步，行至山肩，被浓烈的秋气氤氲着，弥散开来，更有吞云吐雾的轻渺与神化。秋风催人老，再年轻的青春，经历岁月久，一到此刻，便知时岁的凝重与无情的风霜。秋风依然不知不觉把晶莹剔透的露珠洒落在草地上，就像月亮仙子遗落的珍珠，闪着月光，熠熠生辉。

或许，节令的使然，霜降一到，西伯利亚的寒流便长驱直入，势不可挡。北温带温暖的气候难以抵御来自北极圈的寒潮。一股股冷空气由此势如破竹一举南下，于是便带来了狂风降温，这就是深秋最有力的劲风。风力通常在七八级左右。小时候学的描述风级的儿歌记忆犹新：七级迎风走不便，八级风吹树枝断。气温也随之降到冰点。人们的双脚顿感生疼。这时节，寒风凛冽，威力尽显，大有冬天的味道，其实也是冬天即将来临的前奏。寒风在此刻简直是一把刀子，割着人的脸。全然没有春天那样的吹面不寒杨柳风味。秋深了，又到节气交替的时刻，时时给人寒战兢兢的感触。风停之后，所有的秋树尽皆形消骨廋，光秃秃的。就是恋恋不舍的有点绿意的叶子也被秋风揪下，无影无踪。一棵棵行道树宛似倒插着的农具木叉，毫无生气。天空湛蓝湛蓝的，映衬着被摘掉帽子一样的秋树，疏疏朗朗，惨不忍睹。远走的秋叶，有的回到农田，有点堆积在墙角，一个个干巴巴的。秋风让它们过早地离开枝头，了却生命，不免让人触目伤怀。如果没有寒风，这些树叶恐怕还在枝头麇集，享受阳光的抚爱，其乐融融。再旺盛的青草，一旦气候环境发生嬗变，生命就有可能遭遇不测。秋叶明知自己躲避不过寒风，仍然以坚韧的意志面对死亡的威胁，作最后的比拼。秋风已经不再飒飒，已经变味了，成了瑟瑟的情形，就像苦寒岁月中的冻柿子，涩味难当。秋叶最终寡不敌众，被冬风掠撸下来，树们眼睁睁地望着，无可奈何。也许漫漫长长的几个月冬天，它们就要这么度过了。有经验的花木工人看在眼里，怕它们在冬天冻死，便给缠上草绳，作防寒保暖工作。街边的树最容易在冬天遭遇冻死，它们不像山野的林木，即便有风也是一阵子的工夫。在街道边，车流携带着的尾风是从早到晚呼啸不息的，因而，遭遇寒风的的时间比谁都多，因而，它们一直是坚守岗位的风中使者，不离不弃，形象瞬然巍然高大。

或许，秋树落叶后是最好的越冬方式，经历无数次的风霜雪雨之后，岁月行走依然马不停蹄。亲历飒飒秋风的初始，就像行走匆匆而逝的时光，转瞬即逝。有一天秋风走了去了，就像时光游走了一般，不可挽回。时序的更迭不可抗拒，生命的对决要万般珍重。秋风，让人们意识到生命的宝贵与脆弱。一叶落而知秋尽，一风临而见岁月新。卷地烈风终逝去，天地又一新。

《绝对文学微刊》征稿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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