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李岸:沙柳(另一篇)
发布于 2021-11-29 20:06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它们就像突然冒出来似的,一下子就扑满了瑶湾村的山梁,在炎热的夏季,一簇簇火红的沙柳,就像舞着秧歌的陕北汉子与婆姨,生龙活虎地飘舞在大地上。
它们的根脚被颗粒可见的明沙包裹着,真让人担心会被一阵狂风连根拔起,可是年复一年,不知换了多少茬,它们仍旧如磐石般在沙地上扎稳了脚跟,就连那些轻浮的沙尘,也因这些蓬健的生命,紧紧地匍匐在它们身边,一如洗心革面的浪子,谦恭向下,夯实自身。
记得小时候,在这时节,常常跟着父亲去山上砍些嫩沙柳条,回去后,父亲用这些嫩柳条编成大小不一的框子、簸箕,因其结实耐用,便成为了我们趁手的农用工具。隔几天,当我再次经过那些沙柳时,就会惊讶地发现,在刀砍过的地方,又抽出新绿来。到了冬天,若家里没有柴火,我也会跟着父亲到山上砍拾些沙柳,有时甚至会将整株沙柳给砍了下来,这些柴火就像它们自身坚韧的品质一样,经久耐烧,只是比起椽棒来显得过于纤细些,若不稍加注意就会被忽略掉它的耐久性。而一到来春,那些即使被整个儿砍掉的沙柳,也不负信赖地,从根脚处抽出嫩绿来。它们总是这样稳健、自信、不屈地生长着。
在沙柳总是给我带来惊讶的同时,也时常带给我乐趣。跟着父母在地里劳作时,母亲会就近折些沙柳条编个草帽给我戴上消暑,而每当我和伙伴们在夏日的沙梁上玩耍时,也会一起编草帽来遮阳,那时要是谁编的好看,从那神气的表情准可以看出,有多骄傲了。有时,我们也会在沙梁上用沙柳条搭建一间简易的房子,有的在折柳枝,有的在搭建,有的在指挥,当房子建成后,我们躺在凉爽的柳屋,享受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时,别提有多开心了。这时,夏日炎炎,柳荫浓浓;微风阵阵,笑语融融,真是美哉,妙哉。
后来,随着年岁的渐长,归乡愈来愈少,那一簇簇火红的沙柳,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多少年了,每有失意,它们总会闯入我的梦境,那恣意盎然、蓬健向上的力一次次滋养着我,给我力量,给我慰藉。
他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每当路过他家的老屋,抑或他修整过的路段,我都会想起他。
这个男人,平常留给人们的尽是些谈资笑料。
他胡子拉渣,不修边幅,还一贫如洗,家里黑黢黢的,人们常常开玩笑说,谁敢上他家吃饭呀。他有个常年卧床不起的病婆姨,也没得到人们多少同情,反而有人却闲言碎语说些,如“病秧子”等不好听的话,可是这个不起眼的男人并无多少怨言,只是默默地端茶递水将她服侍至终老,几十年如一日。
人们从不见他,为自家的事情忙乎些什么,他总是不紧不慢地做着农活与家务,他也从来不去挣取其他多余的事物。可是,要是村里的路被雨水冲垮了或被什么压塌了,他总是急忙忙地扛个铁锹修补起来。村里哪里不平整了,不干净了,有了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总是能看到他忙乎的身影。尽管这样,他还是没能赢得人们的信赖与尊重,反而成了人们闲暇时的谈资笑料,就在人们的取闹声中,“无事忙先生”的名号,传开了。
人们常常说他脑子不灵泛,说他老实巴交,不会乱来,当村队干肯定会听群众的话,也绝不会贪腐,于是有些年人们竟然将他选为了村长,他也没有负众望,一次次、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虽然,他的聪慧至终也没能得到人们的肯定,但却赢得了我的信服。小时候,有一次我在捣些炭块烧火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捣开一块坚硬的大炭,反而被溅起的碎渣子砸的生疼,这时恰巧路过的“无事忙先生”,却缓步过来,和声对我说道:“孩子,我来教教你吧”,他边指给我看炭的纹路,边用锤子敲打着纹路,很快,这块硬炭,在他手中便如庖丁解牛般地给分解开来了。先生告诉我,凡事都有规律,只要把握规律,事情就会迎刃而解,而且还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伤害。
直至此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有更多的闲暇去做别的事情。事实上,只要人们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先生无论是种地、砍树、割草,抑或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就是这样一位,时时给人以教益的先生,像萤火虫般默默地闪烁着自己微小的光亮,照亮着自己,也照亮着一些事物。
李岸
本名李强,神木市高家堡镇人。
主要创作诗歌、散文等,此外喜好音乐,字画艺术等。现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神木市作家协会理事、神木市诗词协会秘书长。著有诗集《裸身穿过城市》《拾穗者》、随笔《身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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