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叙实] 飘向村尾的曲子/李长新

发布于 2021-11-30 12:12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百读半月刊国内版2021第22期(总第192期)

编辑言:

人生自古有三次热闹:生,婚,葬,这就是这块古老地块百姓的生与卒,至今依然。杜工部诗云:“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老姐姐一病而逝,多少悲苦辛酸,在乡人的“闲哄”里俱成过往。一切都终将在泥土里消散,惟愿生时活得挺拔一些,少一些张皇,炊烟里都是冥冥之中的主宰播撒的福音。

一.伤逝
霜降节,崤山各沟小岔,层林尽染,柿子树如铁的枝干上,挂满了一串串红通通的柿子,有被称为火罐、酒面、重苔、牛心的各色品种。白露为霜,霜降犹象一把七彩笔似的,把山岭川道的树木,抹得跟油画似的,红一团,黄一块,蓝一道,秋天斑澜澜的色彩,让人赏心悦目。
农人们收了高粱小米,掰了玉包谷,出了红薯,割了豆子,勤快人家在整地,忙着种麦。有的地块小麦已出土,嫩黄如针,芽尖尖上还有一丝紫红。
我是个散淡人,时不时的就喜欢回山区老家溜达。老家如今清静得很,这四十年来农村已经大变样,村民大都修了两层楼房,还都搬迁到川道去了,为的是交通方便,水电路三通。守望着山野里的二亩地,依旧种着庄稼的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年人。年轻些身强力壮的,早就把庄稼抡了,纷纷到大城市打工去了,只有过年时才回家聚聚。
天擦黑时,外甥突然打电话,告诉我一个不幸消息,姐姐突发脑出血去逝了。姐姐今年六十五岁,生了两个儿子,一个还没成家。姐夫是个甩手掌柜,不操心,家庭全靠姐姐支撑。听外甥说,下午姐姐在家做饭,突然摔倒在锅台根儿,叫来乡村医生急救,医生赶到时瞳孔已经散了,人已经不行了。
我父母已双亡,作为姐姐唯一的娘家人,我义不容辞,连忙驱车,往四十里外的松木峪姐姐家里赶去。
姐家门口崖嘴上,有棵几百年的毛粟树,从毛栗树下经过,可以看到落地上的毛栗果实散落一地。我把车停在毛栗树下,远远望见他家灯火一派通明,人来人往。
走进他家门,灵堂已摆好,姐姐已穿好寿衣,停灵在堂,脸上盖了一张白纸。兩个外甥,一身孝衣孝服跪在灵前草铺上。我进门后,总管喊道:你们舅来了,外甥们过来磕头!外甥门听令,就地挪窝,在灵前跪下给我三叩首。我尽量抑制住自已,哽咽着没哭出声来。
我姐姐为人实诚,出嫁时,我还几度落泪,本想晚年经济宽裕些,让她来城里住些时享享福,换一下生活环境换一种心情,没想到这一下子就阴阳永隔了。姊妹一世,亏欠她了,也永远无以为报了。
姐姐的丧事总管就是本村的村长,经常给乡邻管理红白喜事。他把姐夫和两个外甥叫到里间屋,安排治丧事宜:一是请阴阳先生,看墓地,确定下葬时间,安排人员打墓;二是报丧,分头通知重要亲戚和好友吊唁;三是安排生活,派人采办烟酒,请闲哄(随机打杂跑腿帮忙的),买菜,蒸馍,做豆腐;四是搭棚,设礼桌帐房、请唢呐队等等。豫西边界,地虽偏僻,但丧葬礼仪传承千年,都是按照儒家周公制定的规矩,没有半点含糊。
总管老于世故,既是临时总负责,又是村官,我们将一切事宜授权给他,由他一体安排,东家只管出钱。
四邻乡亲早已不请自到,蒸馍、做饭、磨豆腐的,各负其责,小院一片忙碌。
山乡村人就是厚道,谁家有红白事,都是倾家出动,男人劈柴挑水搭棚子打墓,女的择菜帮厨做饭,人人争先恐后。
我为姐姐灵堂用白纸书写对联一幅,是她儿子对母亲的哀悼之词:欲见慈颜空有泪,终生难忘断机情。
刚写好,外村的乐队已到,二话不说埋头做事,在场院边支起桌子,悲怆的唢呐声随即响起,音乐响彻山沟之上的月空中,传得很远很远。

二.夜话
农村无论红白喜事,都是大家帮忙过,一切靠大家。电话一叫,唢呐乐队连夜赶到,吱吱哇哇,吹起哀乐,令人心生悲切。总管给唢呐班上茶上烟,意思是添麻烦了,有劳辛苦,拿出点劲儿。院里还用胡基盘起锅灶,烧水蒸馍磨豆腐,在总管的安排下,运行有序,水行磨转,热气腾腾中含有一丝丝悲伤的气氛。
忽然,门外远处传来女性的哭声,好我的妗子也,你一辈子可怜呀,老天不睁眼,咋这么快就走了哇?你留下我舅舅他们爷儿们几个咋过呀?唉嗨嗨。
身边有人说,红玉来了,并说红玉是姐夫的外甥媳妇。这边说着,叫红玉的媳妇很快就一路哭进了院子,哭进了灵堂,哭倒在地。众人忙把她搀扶起来,劝阻她节哀惜身,安抚她平静下来。又给她戴上孝布,缠绕在头上。红玉是个利亮妇人,随即擦干了眼泪,就去院子里帮忙干活了。
事情场人多,总管把我高看一眼,安排我到里间床上休息,说你从城里来,先占个床休息,晚了别人占了,你就没有地方睡了。我腰杆子生困生疼,就在里间歇了。
屋外,窗台下,红玉和村里几个屋里人在做豆腐。
做豆腐很费事,先把大豆泡好,用豆腐石磨磨成豆浆,把豆浆倒到大锅上面的豆腐包里,过滤一遍,滤出豆渣。过去缺吃少喝年代,豆渣是不舍得扔掉的,可以掺和些面粉蒸成豆渣馍。现在豆渣成为饲料都让牛和猪吃了。经过过滤的豆浆,用大火烧开,点上卤水,就会凝结成絮状的豆腐花了。絮状的豆腐花花与水分离后,再把筛子铺上布,把锅里的豆腐花花和着浆水一同舀到筛子里过滤、挤压,一大块豆腐就出锅了。据说,五升黄豆可以做三十斤豆腐。豫西一代的浆豆腐很有名,尤其是三川、官坡一代的浆豆腐,出锅后热气腾腾,切成小块,调蒜辣子。好吃家,一个人能吃一斤多呢。
朦胧中,我听红玉和村里屋里人扯起了闲话,也叫谝闲传。说,谁谁弄烂包了。另一个女人说,人家烂包了,还照样很拽的哦!小车开上,上下河道戳哩,比咱们做庄稼人强。听说贷款好几百万呢,法院前几天来人把他叫走一回,过几天又放了。
红玉说,你说的是张群吧,他哄村里几个老实鬼,顶名给他贷款,他从中肥吃海喝,信用社告到法院,咱们村里好几个人都上他当了,替他把账还了。向他索要,他都不理,这是坑先人哩。
一个妇女说,我外前人(丈夫)就让他逮了好几万呢。另一个接话说,你得人家好处了吧?另一个叫兰子的说,得了个屁好处。前几年我在地里出红薯,张群和信用社人来找,说把你的贷款本本叫使使,老张开矿一时周转不过。想着人家是大老板,人五人六的,坐的好车,楼房修的青堂瓦舍,还能缺这几个钱?他扔几盒烟,我屋里的死鬼就应承了他。谁知道被他从信用社一下弄走十几万贷款呀。法院来我家催,我说我们不欠信用社钱,我是顶名的,钱叫人家花了。法院说,贷款契约上没有人家黑墨字腿。我们只找你们。我们去找张群,张群说,我只欠你几个钱。他汽车钥匙一拧抱着方向盘就跑了。最后还都是我们家给还了。
红玉说,还说你呢,那个养山猪的山豹家才亏呢。他养山猪挣了几个钱,被张群弄到城里大饭店里好吃好喝,还叫个不正干女子陪着搂着,灌晕了,说是喝的茅台酒,耍了三天,让他在契约上签字。山豹没有看清,稀里糊涂签上了名。一年后银行找上门要贷款,山豹一看,八十万贷款。城里买的一套给娃子娶媳妇的房子,也抵债替人家还上了。山豹去找张群,张群笑笑说,山豹你不吃亏,你都美了,该受活都受活了。去哪里说理去?
红玉说,现在,张群和媳妇离婚了,死猪啊不怕开水烫,没有钱了啦,当官也不日正他了。不像过去他发家时,门前送往迎来,都找他吃喝玩。现在,他躲出去了,谁知道他死哪里了。
兰子说,还是人家牛书成,比谁都精,早早上秦岭山上当包工头打矿洞,一下发了几百万,现在,城里头买楼房好几套,吃房租,养情妇,就是花钱吝啬,小媳妇说他是琉璃公鸡。红玉笑着说:你咋知道人家琉璃公鸡?他缠过你?兰子立马反击,说,缠过你!我见三月三会上看戏,牛书成老在你身边挤挤扛扛,跟你眉来眼去,骚情哩。
红玉说,他就是个下贱鬼。有一回,他知我家掌柜出门不在家,夜里黑来敲我家窗子,我问谁?他说我来了,你把门开开,咱俩耍一回。我说你有老婆子,找我干啥?他说,我看你长得水灵,想着和你睡一回,不枉上人世走一回,我老婆我都三年了,没有沾过她身。我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那号人!你少拿肉麻说恶心我,你再不走,我就打110了。他看我动了真格,就悻悻走了。
兰子说,不信,还有猫不吃腥?红玉说,放你你不嫌他脏?你知道他牛书成睡过多少女人?妇女要自尊自爱,不和烂人胡缠杆。
锅溢了,赶紧退火!红玉惊叫一声,兰子忙把灶火的柴禾退了出来。红玉找来浆水,一边往锅里倒着,一边用马勺搅动。慢慢地,豆浆分离成絮状豆腐脑。兰子说,开了开了。红玉说,马上就能吃热豆腐了。兰子说,先剥点蒜,捣蒜辣子,马上叫城里人起来,他们都爱吃热豆腐。我知道,他们说的城里人就是指我呢,我虽然学校读完书就进城谋生,却一直把自己当作老家人。乡亲们却把我当做城里人。

三.摆祭
天麻麻亮,窗户外渐渐又人声鼎沸起来,乡亲们从各沟小岔自己家里,洗把脸就匆匆赶来,闲哄事情。豫西规矩,停灵三天,就要发落,大家都要把人送到坟上埋了,才能再忙乎自己的营生。
早饭已经做好,一大锅红豆糁子汤,拌热豆腐,炒黑豆芽,蒸的虚腾腾的酵子馍。院子里摆满小桌,应该有七八席人。总管喊叫远道来的娘家人、亲戚、客人先坐先吃,本村人端菜端饭先待客。我面前桌面上刚端上来的热豆腐被大家风扫残云,一霎时就光了。红玉看见,赶紧再上一大盘。大家都夸红玉有眼色,会来事。红玉四十来岁,脸色白里透红,头发染成栗色,身材苗条,一看就是乡里时尚女性。一个叫茂恩的男子说,她会招呼客人,见过大世面,人家在灵宝紫金宫大酒店当过领班呢,见了省市大官都不怯场。
我问,张群来了没有?茂恩说,早窜没有影了,欠人钱太多,坑人也太狠,没有法子在本地混了,不知道跑南方哪里去了。这人是“老赖”,坐火车汽车还可以,乘不了高铁飞机,他入了黑名单了。
茂恩又对着我说,你说这手机咋这么日怪,我娃子拿我手机和几个小娃打游戏,把我一万多块钱耍没了。我以为是电信诈骗,到局里报案,他们一查,是小孩玩游戏充值了!红玉接腔说,看看看,还是你有钱。说话间,牛书成来了,他也是来行门户。茂恩说,书成哥,你个大老板咋有空啦。书成说,有空?邻居老人(指去世)了,这还不是天大的事?再忙也要到场,谁家没有老人哩。他一边说着,一边和我打过招呼。
牛书成,打眼一看就是个土豪。五十多岁的汉子,一身光亮的服装有些扎眼,他瞅瞅红玉,红玉却远远躲开了他,去蒸摆祭用的献食馍了。
牛书成说,你娃打游戏才花你一万多?我那娃子上高中,他才动的厉害,我不会耍手机银行,就用个支付宝,没有绑定银行卡。上边媳妇转个万二八千零花钱,有一次,他拿上耍一下,从花呗里一下贷出五万块弄到他里,成天在城里和一帮小混混下酒吧,上网吧,不到一个月就蕫(挥霍)光啦。后来花呗电话催收贷款,我才知道被娃子算计了。茂恩你说,咱们过去贷款多艰难,要给行长主任低头哈腰送礼请客,现在谁不认得谁,十万八万就敢贷给你?
茂恩说,谁敢和你比?你是大款,你的钱不让你娃子花让谁花?
说话间,红玉们已经把献食蒸好,上面还插了许多色彩鲜艳的花草鱼面塑,花花绿绿,摆满一大桌子。
总管站在台阶上喊话说,大家静一静,现在,墓在南坡已经打好箍好,下午入殓成殓,东家还要摆祭。大家按照墙上公布的执事单,各负起责,把东家事情过好。端大盘、二盘,脚勤手快点儿;厨房里蒸馍炒菜的,烧过燎灶的,抹锅洗碗的,散烟做饭的,礼桌记账的,各执其事。东家磕头感谢啦。
我的外甥们一身重孝,先作揖,再下跪,给闲哄的乡亲们磕头谢恩。
成殓已毕,总管又吆喝摆祭,乐队吹起哀乐。
总管嗓子有点儿哑,喊道,干亲为首,开始上前奠酒、焚香、烧纸,三叩六拜;其次,是老姑老舅老姨后人祭拜;再其次,轮到姑舅姨后人以及侄子侄孙,最后才是儿子儿媳等等。
乐队全程奏乐,仪式庄严隆重。
祭奠完毕,重要亲属,和亡人最后一次见面,谓之“洗脸”,也就是遗体告别仪式,子女及主要亲戚依次围绕棺材,用棉花团蘸酒,在亡人脸上擦一擦,作最后告别。
灵堂哭声顿起,大家按照总管安排顺序,绕姐姐棺材作最后告别。我因为是兄弟姊妹,按规矩不能洗脸,只好远远看了姐姐一眼,见姐姐很安详,就像睡着一样。人死如灯灭,让我愧疚的是姐姐不该这么匆匆离去,再生一世,但愿还做亲姊妹。
接着,就盖棺了。姐姐从此告别亲人,永诀了。

四.下葬
第三天早上,吃罢起丧饭,是糁子汤里面下菜饺子,农村叫菜角角,很利口。外甥们备了酒,大家又喝了一回。
总管下令,移棺起灵。众闲哄们一哄而上,帮忙将棺材从屋里移出灵堂,停到当院,刹绳将棺材索成八抬形式,每个杠头分两个轻壮小伙抬棺,一共十六人,以便换人。
室内灵堂撤下来的铺草,要找没有后代的光棍汉子打扫,然后放到村口点燃。移灵出门,还要摔一个碗,意思是不食人间烟火了。
孝子顶盆打幡,凡晚辈皆著孝衣,白花花跪了一片。
总管一声令下,起灵!牛书成一马当先,自己先抓了一头杠子。孝子在前,棺材居中,女客和送葬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哭声动地,上路了。
路上,村民又议论开来,说,你看人家牛书成,比张群强多了。村里大小事情,人家都到场帮忙,没有一点老板架子。有人说,五十多岁人了,高低人能看起,抓起杠子抬棺,这种人,虽然有一身毛病,但不亏欠礼节。
出了村子,过了小河,又是上坡。牛书成喊,红玉,红玉,拉我一把。红玉戴着孝布,扭头骂道:你一身膘色,抬几步就让人拉?你不会让人换换?恩茂说,他就是个贱劲,总想和女的拉扯,我去换他!说罢就钻到牛书成杠头。牛书成说,上坡气喘了,老了老了。年轻时,一两丈高的大堰,抬棺咱脚一登就上去了,现在不行啦。
到了坟头,已经接近阴阳先生确定的下葬时辰,大家把裹着大红罩子的棺材缓缓移进墓穴,泥水匠封了窑口。阴阳先生开始撒五谷粮食,粮食里还有针头、硬币,孝子张开孝衣跪接。豫西卢氏地界,人的一生要撒两次五谷粮,一次是结婚典礼,再一次就是葬礼,足见先人们对五谷的重视。
外甥按照规矩,给母亲买来了纸扎楼房,六尺多高,富丽堂皇。还有纸马、金山银山,在哀乐中,一把大火,高楼瞬间化作一缕青烟直上高空。姐姐生前没有住上高楼,现在,她有了四合院啦。虽然人死如灯灭,但在精神上,烧纸扎楼房是活着的人给死者的一种祝福和寄望。生前没有办到的,死后给她办到了,也是儿女的孝心。
葬礼罢,秋后的阳光从云层里射出来,照着崤山南麓金秋五彩缤纷的人间,唢呐声消散在山野里了,似乎还在耳朵里飘。大伙各自都顺着各沟小岔的来路要散去,总管吆喝道,东家还准备有饭,回去吃点再走!大伙都应声说,不了不了,人都埋了,泼烦几天了,亡人也入土为安了,都回去歇了!
回去路上,我对身边的人说,我姐姐,1953年生人,终年65岁,感谢乡亲们用八抬大轿送她上路,算是善终。
一位老者说,可是善终。好多人到了晚年半身不遂,或是癌症,延床卧枕,百日床前无孝子,受死了症,所以你姐这也是她一辈子贤良待人的维作,一辈子待人实诚,积德了!这对子孙后代都好。就可怜个你姐夫,一辈子不治事,你姐走了,恐怕也没几个人应记他了。
2021.10.31.于卢氏

李长新 笔名豫霏,籍贯河南卢氏县,河南省作协会员。有短篇小说、散文作品散见于媒体,2012年出版文集《豫西风情录》。百读文学社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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