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文化】秃老顶被染红了高杰 散文欣赏

秃老顶被染红了

文\高杰

秃老顶被晨光染红了，这是山里孩子该上学的时候。

这条深深的山沟里的孩子，无别于另一条或是再一条山沟里的孩子，山是怀抱，亲切而紧紧地搂着她，惜留着这个原本就属于它的生命，它的子民。从秃老顶大南沟流出来的那股溪水，穿游在古韵恒冉的石砾间，述说着山的古朴，山的无变，山的神秘，还有山的呵护与羁绊。

孩子上学的路，要走出这座大山，走到稍远一点的老院那边，那里离山远一点，但，却还是山。

山里的孩子是草木的命，似乎一辈子也难离开这块土壤的滋润。山里的孩子有春的生机，在百草丰茂的春天，是她心念苏醒的季。山里孩子有秋的斑斓，看看山外世界，那是她的魂归彼岸的梦。

秃老顶又一次的被染红，孩子又一次的被喊起来，又一次跑在河水边，向着二十里外的学校又一次的跑去。小学，中学，高中，孩子到底跑了多少山路，她知，那条伴着她上学的河水也知。

沿着河水，一条走出大山的小路，浅浅的模糊的存在着，孩子不知道这条路最后会通到哪里。沿着河水，一条命运的径，分明清晰，孩子知道这是走出大山的唯一。

跌跌撞撞，背着一捆青棵子，压得肩头沁血的份量，却只有八斤的分值。蔓延三十里的溜堑山路，一颗背不动的荆条笼子大的萝卜，磨掉几乎所有的红皮，带着白色的辛劳，滚到山下，诉说着山路的崎岖。

和妹妹分食一饭烙子变了颜色的粥，把锈蚀进粥里的苦涩一起吞咽。跟同窗一起在白木茬的课桌上点燃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课桌上摊开的也是跟山外孩子一样的书。

殊途同归的学，同径异路的命。辍学的孩子戚戚无声地走回以往的大山，回到柴屋茅下，等待着无变的日子，谁敢说歧路亡羊不是道理？谁可知哪条路上有迷失的羔羊？

山里的女孩子，命贱如斧下之柴。有志的山丫头，心贵如未琢璞玉。雕而成器，学而则脱，三尺讲台，宁有种乎？

秃老顶又被染红了，又是孩子上学的时候，山里的日子日复一日。

内心的色彩，只有梦在为孩子添补，外在的坚强，是那条河水和不辍的跑步的禅音。山风岩雨，林吼兽啼，朝雾的迷离，夜幕的恐惧，梁头亲声的呼唤，家灶火光的温流，变幻着山的韵味，无变孩子求学的心。

这一切一切只吟唱着两个悲沧的字：不甘。

不甘命运的死寂，不甘转世的误抛，不甘篱下的屈辱，不甘老死深山的无为。

后山梁头的青石为证，合十祈祷的孩子默告苍天：救我！

后山梁头的青草为伴，书囊拮据的孩子默告书简：助我！

寒窗苦读，囊萤而诵，凿壁求光，悬梁锥股，已经不再是读书人的唯一学范。苍茫的大山在惊叹并见证这不曾见过的执拗，惊叹这跑步求学的孩子在为走出命运魔咒的拼死一争。

秃老顶又被染红了，今天将是孩子跃过龙门的时刻。

后山梁，已经成了孩子的祈祷圣台，合十的虔诚，冥冥的悟觉，死士的悲壮，山丫头的拼争。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上，此时此刻有谁知道这座大山深处的小小梁头上，有个不甘的孩子正在求乞上苍，正在以冷冷的心，火火的情，甄别天地的公允？

还是那条河水，还是那阵阵脚步声，还是那个孩子，还是那魄一定要走出大山的魂。

还是亲人的送唤，还是山野的依留，还是山窝窝里的柴舍，还是这片丝毫没有改变、注定是的孩子生命中的大山。

乘着山露，一双新鞋子踏在孩子的脚上，这一天的小河也不同寻常地唱着一曲山的歌。

山在身后，龙门就在前面。今天的龙门，不再高耸，它俯就着身子，等待这个山里孩子的轻轻一跃。智慧的龙门懂得，这个跑步求学的孩子如今已是积薪如丘，犹如雀儿的巢，枝枝辛苦，正果无他。

秃老顶又被染红了，这一次是孩子越过龙门，步入高等学府的一天。

山影渐渐远去，柴舍更加牵心，掬水洗面的孩子，把河水的清凉留在脸上，留在心底，更把冲出大山的金戈铁马般的炙热，留在这个学路常伴的河水里，最后一次感受着人间冷暖的激烈切换。

河水走出山沟，不再回头，孩子曾羡慕这河水的不复归来，曾羡慕这河水汇入大海后的

壮丽。

河水走出山沟，不复归来，孩子拒绝这河水再也不回到山窝窝里的无情。

一次次的跑出山沟，孩子的心要挣脱山的禁锢。一次次的跑回山，孩子的心里又永远留着对山的眷恋。

晨起的老阳，染红了秃老顶的巅，再过一会，那抹红晕就要落到孩子家的院子里，落到熟悉的菜蔬，秸秆，鸡架，羊圈上，那里有过山里孩子的童年。

再过一会，那抹红晕就要落到依山而去的小河里，那里有伴着孩子读书山路上的雀儿，狗儿，羊儿，还有磨破孩子多少双鞋的石子儿。

渐行渐远的路，快要转过山嘴了。

孩子回望秃老顶，她忍泪听到汇入山风的亲声送唤。

孩子回望秃老顶，她惊喜的看见：秃老顶已经不是巅处那一点点红晕，那座美丽的家山被染得彤红，红的像孩子越过龙门时的快乐的脸。

作者简介：

高杰，51年生人，天津市人，1969年3月9日到三间房公社，现祖山镇陆杖子大队杨树湾子村插队落户。1974年8月选调回津，天津医科大学在学，77年毕业，从事心，胸，普通外科至退休，赋闲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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