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媳妇的金婚照 作者/张礼 主播/丽日抒怀

“草帽媳妇”的金婚照

作者/张礼

主播/丽日抒怀

1949年5月20日西安城解放了，溃败的国民党士兵像蝗虫一样向南山涌来。沿途抢粮食、拉民伕，还发生了几起强奸民女的事。这可让南乡各村附寨骤然紧张起来，尤其是那些姑娘已经订了婚的家长，生怕自己的孩子有个闪失，难向婆家交待，就催着婆家赶紧结婚，这就产生了一个特殊的群体——“草帽媳妇”。

王玉兰便是其中一个。那年她刚十五岁，已许配给同村李铁柱为妻，原计划明年腊月办喜事，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的，她的父母害了怕，打算把她送到婆家去，玉兰又哭又闹，死活不同意。她妈把玉兰拉到怀中说：“娃呀！乖乖的，听妈的话，刘家寨你姑隔壁那姑娘，你认得她的，她到河里洗衣裳，硬是让中央军給糟蹋了，婆家闹嚯(huo)要退婚，她家拿不出钱退彩礼，那姑娘也觉得没脸见人，跳泉死了。铁柱是咱村乡党，你过了门，妈早晚都能见到你。”玉兰哭着说：“妈，我还小呢！”妈说：“不小了，我跟你爸结婚，也才虚岁十六。象咱这穷家小户的，谁能把姑娘养到十七大八”？玉兰再舍不得离家，可妈妈这样说了，她再也没有办法。

玉兰妈请来媒人，把玉兰长长的辫子在脑后盘了个圆形发髻，给玉兰戴了一顶草帽，把帽沿压得低低的代替顶盖头，由媒人引着到了婆家。

婆家一切仪式从简，只给灶爷灶婆点燃一对红蜡，上了三根香。媒人吩咐玉兰和铁柱跪在草墩上，向灶爷灶婆磕了三个头，然后口中念念有词：“灶爷灶婆听心间，王家女嫁李家男，瓮里不缺米和面，全家老小保平安!”婚礼就这样结束了。铁柱妈下了一碗臊子面招待媒人，媒人三两口吃完，说了声：“不坐了，今日戴草帽娶亲还有几家呢。”匆匆离去。

玉兰的婆婆很贤惠，她说：“娃呀，今日亏待你了，你放心，家家有女，户户有亲，在我这里跟在你妈跟前一样。”从此玉兰跟着婆婆学习做饭、学做针线。玉兰听说顺教，渐渐地针线活、锅灶上样样都能拿出手。几年后，玉兰变成了一个会勤俭持家的内当家，铁柱变成了身强力壮的种地能手。

后来公婆先后升天，儿女渐渐长大。俗话说：“小伙子，你嫑奓（za）,招不住一个媳妇两个娃！”娃长大了，要念书、要盖房娶媳妇，一河滩事呢！两口子黑不当黑，明不当明，辛苦劳作，辄想多攒点钱。寒冬腊月，铁柱上山拉劈柴，玉兰接到沣峪口，一人驾辕，一人曳梢，赶天明送到西安销售。回到家里两人的棉袄都让汗水浸透了，冰凉冰凉的，铁柱钻进烧炕的被窝暖身子，玉兰急忙烧锅做饭。玉兰给铁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捞面，铁柱接过碗，感到十分温馨。可是他看到玉兰给自己舀了一碗汤面，就责备道：“你这是干啥呢？我吃稠的，你吃稀的！”玉兰说：“你出大力，应该的。”那年春天，玉兰担了两笼子衣服被单到河里洗，太阳偏西还没回家。铁柱给乡党帮忙娶媳妇，坐完席忙跑到河里接她，从怀里掏出两个馍给玉兰，玉兰看到里边夹着肘子丸子，就埋怨他说：“一人一份，你就吃了嘛，还给我夹回来，也不怕别人笑话！”她还是舍不得吃，拿回家烩到连汤面里大家分享。

割完麦子种包谷，搬完包谷又种麦，日出日落，平淡的日子过得飞快。抱大儿子又抱孙子；孙子呀呀学语仿佛是昨天的事，今天却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玉兰和铁柱才发现自己老了！发须花白、牙齿脱落、步履艰难，青春活力，荡然无存。有一次孙女拿回自己的婚纱影集让爷爷奶奶欣赏，他们连声夸奖：“好好好！”孙女突然问：“奶奶！人家都说我继承了您的遗传基因，你年轻时一定很漂亮，你有婚纱照吗？”玉兰笑了，才把“草帽媳妇”的故事讲给她听。“太遗憾了！”孙女说：“到了金婚纪念日，一定给你补一张。”

庆祝铁柱、玉兰金婚的宴会在饭店里举行，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里孙外孙及亲戚朋友来了一大帮。大厅正中悬挂着他们俩巨幅金婚照，那是孙子孙女硬把他俩拉到影楼照的。铁柱头戴礼帽、身穿长袍马褂，风度翩翩；玉兰身穿大红锦缎袄子，紫色平绒长裙，风情万种。两人神彩飞扬，喜笑颜开，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孙子举起酒杯说：“奶奶，你‘过去戴着草帽当新娘，今天身穿红袄庆金婚’，我祝你和爷爷金婚快乐，福寿安康！”孙女站起来接着说：“我很敬佩爷爷奶奶，他们在漫长的苦日子中相濡以沫，默默相伴，真正做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爱情既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卿卿我我，好象一点也不浪漫，但平淡中蕴含着挚着与真诚，这才是最高尚的爱情！话音刚落，大厅里响起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