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些过往‖秋实(辽宁)

发布于 2021-11-11 18:11 ,所属分类:散文阅读园地


■ 老裴酒馆
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一家酒馆,这家酒馆的老板姓裴,时间久了和他熟悉的顾客都戏称他为老裴。
老裴五十多岁,中等身材,黑黝黝的皮肤,瘦瘦的身子,两眼有神,面带笑容,说起话来总是一套一套地,总给人一种和善亲切的感觉,顾客都很得意他,所以他的酒馆总是顾客盈门。
他经营的理念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并刻了一副牌匾,挂在酒馆大门的两侧,横批是:“缘分”,他的酒馆建的也很有特点,建筑风格古色古香,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全都是清代老式家俱,墙上挂的书画和钟表等也极具特色。
屋内四周陈设的物品也都是清代的老物件,其中一个清代的铜制大酒壶和一个大茶壶更给这酒馆增添了浓郁的色彩。
老裴虽然没有文凭,可是文化底蕴很深厚,谈起文化来,尤其谈起民俗文化来更是滔滔不绝。客人们到他的酒馆来,不仅仅是喝酒吃饭,同时也领略了民俗文化的魅力。
老裴从小就喜欢收藏,是受了他爷爷的熏陶,他开酒馆的资金据说是他卖了几件挺贵的官窑瓷器才建立起这个酒馆的。
当有人问起他收藏方面的知识时,他会毫无保留地给顾客和同行们讲解,但是当有的人问他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时,他却连连摇头说道:“不值得一提,没什么值钱的,都是很普通的东西。古玩不要刻意追求金钱,玩的是一种心态和文化,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否则亵渎了老祖宗的一片苦衷。”
老裴一年四季总喜欢穿长袍马褂,脚穿布鞋,而且春夏秋冬,长袍的款式各式各样。老裴的发型也挺另类,梳着三七开,头发总是留光锃亮,连苍蝇都不敢恭维。
老裴戴的眼镜是民国水晶眼镜。尤其是老裴用的算账工具仍然是清代黄花梨算盘,不过那只是他个人使用而已,服务员是不会用的。
总之从他的穿衣打扮和他所用的东西都是老物件。他努力把自己打造成复古派。
他一面捻动着手里的核桃(这对核桃是他爷爷留下来的,磨的锃亮,包浆厚重)一面振振有词地说道:“还是古人的东西受用,有内涵,能使人修身养性,颐养天年。”
到他的酒馆消费的顾客什么阶层的人都有,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民百姓,甚至还有地痞流氓和乞丐。不论什么样的人到此来造访,他都一视同仁,乞丐登门要钱他总是三十五十的给,人们对老裴这一举动即佩服又不理解。
为了便于藏友们的聚会,他还特意腾出两间屋子,供藏友们进行交流和买卖。
在本市这可算是一家别具一格的酒馆了,连服务员都穿戴都是清代的服饰,给人的感觉一下子穿越到了清代繁华的市井之中去了。
老裴的酒馆生意相当火爆,每天都营业到深夜,人们趋之若骛到他的酒馆光顾,除了吃饭之外就是感受传统文化的氛围以及爱和老裴进行交流。
他经常的给一些老顾客加菜,他的酒馆所有菜肴都必须干净卫生,量大味美,价格实惠。酒,也是老裴精心酿制的,特别醇香爽口,不上头。顾客到他这儿来消费心里都特别舒服。
我是外地人,在老裴酒馆工作已经有几年了,干些零杂活。有一年母亲病逝,我回老家奔丧,一去就是一个星期,回来之后,不但工资照开,而且老裴还给我一千元钱,说是我母亲病逝了,这点钱略表一点心意而已。过后我还听伙计们说,我走这一个星期是老裴帮我干的活,我真是感动的无法表达了,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我唯一能报答老裴恩情的就是多干活,为酒馆多做些贡献。
我和老裴认识这么久了,可我从来没有看见老裴有什么亲人到酒馆来过,最亲近的父母妻子儿女都未曾见到,当有人问到这个问题时,他总是笑呵呵地说道:“鄙人的亲人都在乡下,乡下人不喜欢热闹,见不得世面,所以就不到此来叨扰了。”
我听了之后暗暗地窃笑,他们不来似乎合乎情理,可从来没看见过你老裴回过乡下呀?我真佩服老裴的幽默,始终对他的身世捉摸不透。
时间久了,人们再也不问老裴的身世了。人们背后都议论纷纷:老裴酒馆这么火爆会挣很多钱的,但是老裴却说不挣钱,对老裴这一哭穷,人们极为不理解,有知情人士透露说,老裴挣的钱都捐给了贫困地区了,还有人说,老裴把挣的钱建了一座《博物馆》和养老院,甚至资金不够时还卖一些古董。
有一天晚上我趁没人的时候,壮着胆子问老裴这个问题,老裴和颜悦色地对我说道:“是有此事,不过不算什么事,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了。”
在老裴酒馆做工的几年里,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有一个五十左右岁的男人拿着一个假瓷器来到酒馆,硬说是老裴卖他的,非要老裴退回十五万元不可。
老裴笑呵呵的说道:“对不起先生,鄙人从来不在民间进行古玩交易。更不存在在酒馆进行买卖。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老子没记错,就是你卖给我的!”
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抓住那个傢伙,抡起拳头要揍他:“你给谁当老子,你个臭无赖,你讹谁都可以,就不许讹老裴。你给我滚出去。”
“对!滚出去!滚出去!“员工和顾客们一口同声的喊道。
这时一个经常在老裴酒馆消费的顾客嗡声嗡气大声地说道:“小子,你认识我是谁不?滚蛋!你再敢上这捣乱,我揍你满地找牙,你信不信!”
我一看,这不是在当地有号的大驴子吗?这个大驴子可不是善茬呀!
那个傢伙吓得灰溜溜的转身跑了出去。
老裴这时不慌不忙的喊道:“喂!先生你回来!”
老裴手里拿着一件和那个傢伙类似的瓷器说道:“我这件是真的,换你那件假的。”
大伙全楞住了……那家伙连连摇着头,不知所措。
“拿着吧,你放心吧,我这个保证是真的,能卖个好价钱。”
那傢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的磕着头,声音哽咽的说道:“谢谢!裴老板,谢谢!裴老板!你的大恩大德,我会永世不忘!要不是媳妇住院缺钱,我不会来讹你的。”
“滚蛋!也就是我裴大哥心眼好,相信你的鬼话!”大驴子大声喝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埋怨老裴太善良了,善良的有点傻了。
老裴却不以为言的说道:“不碍事,不碍事的……”
老裴这一善举,在当地传的沸沸扬扬,成为了佳话。人们对老裴更加敬重了!
这件事情发生不长时间之后,因为老父亲身体不好,我离开了老裴酒馆,回老家侍候老父亲。
记得离开老裴酒馆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眠。我在回忆这几年来在老裴酒馆做工,老裴对我的好,以及老裴为人处事的点点滴滴,和他那高风亮节的胸怀。像老裴这种人是我一生中最钦佩的人。
那天晚上雪下的很大,在雪花飞舞的银白色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纯洁,那么美好……
如今我已经离开老裴酒馆快三年了。
听说老裴酒馆已经易主了。至于老裴的下落,谁也不清楚,我问了很多人都说不知道。可我仍然在寻找他。老裴可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啊!无论如何我要找到他。
我时常的做梦梦见他……可有人劝我说:“你别费劲了,老裴已经驾鹤西游了,老裴不是凡人,已入仙成道了……
  老裴,你究竟在哪里呀……


■ 父亲的羊皮袄
父亲已经去世四十多年了,我最不能忘记他生前穿的那件羊皮袄。
那年月,生活比较拮据,家里人口多,全靠父亲拉手推车养活全家,母亲身体不好,只能在家做家务,父亲最大的快乐是每天吃完晚饭后到左邻右舍家去串门。
记得有一年秋天,祖父去世了,父亲去老家奔丧,祖母把祖父生前最喜欢穿的一件羊皮袄送给了父亲,祖母满眼噙着泪,对父亲说道:“你爸爸在世的时候,这件羊皮袄也没穿几次,他特意让我送给你。”
父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回家之后,父亲小心翼翼的把羊皮袄放在箱子里面,并放了一袋卫生球,到了冬季是父亲最开心的时候,每天晚上,尽管父亲劳累一天了,可父亲总是美滋滋的穿上羊皮袄,嘴里哼着小曲:“提起了宋老三,老两口子卖大烟……”
东家走西家逛,炫耀着他穿的羊皮袄,有一次,我对父亲说道:“爸,你平时总穿羊皮袄,过年了你还穿啥呀?”
父亲一本正经的说道:“什么过年不过年的,我只要穿上你爷爷的羊皮袄,天天都像过年一样。”
记得有一回,父亲去三大爷家串门,三大娘正在炒菜,父亲从炉台经过一不小心把油点溅在父亲的羊皮袄上,父亲好一顿和三大娘发火。从那天起父亲再也不穿了,把油渍去掉后,又把羊皮袄放在箱子里,就等着过年再穿,我们兄弟姐妹都暗暗地窃笑。
那年的春节,远在黑龙江的大姑想父亲了,叫父亲去她家串门,父亲很高兴,过完阴历初二,父亲就张罗着去大姑家的事宜,我也央求着去大姑家,父亲同意了,我欢呼跳跃着,那可是我头一次做火车呀!显得异常兴奋。
到了晚上,车厢里大部分的旅客都进入了梦乡,父亲叫我赶紧睡觉,别嘚瑟了,我头枕着父亲的大腿,父亲把他的羊皮袄盖在我身上,不一会儿,我便熟睡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听见一阵喊叫声。
“你这俩个小兔崽子,敢偷老子的羊皮袄,我打死你俩!”
我睁着惺忪的眼睛,看见父亲正死死地拽着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俩个男人不放,那俩个家伙还想和父亲比试,被父亲一人一个大耳光,把那俩傢伙打的晕头转向。这时乘警赶过来,问明原因,把那俩个傢伙带走了。
父亲愠怒地从地上捡起羊皮袄,悻悻地坐在座位上。
原来在我熟睡的时候,父亲也迷糊着了,这俩个小子趁我和父亲睡觉的时候,从我身上把羊皮袄偷走了,幸亏邻座的大娘告诉了父亲,否则父亲的羊皮袄就永远的消失了,那位大娘在一旁一个劲地说道:“大兄弟,你这脾气也太大了,羊皮袄要回来就行了呗,干嘛还打人哪?”
我在一旁抢着话说道:“哼,便宜那俩个傢伙了,如果乘警不把他俩带走,我爸爸能狠狠的揍那俩个傢伙一顿,我爸爸最憎恨这种人!”
父亲那年四十多岁,大高个,身强体壮,一身正气,非常有男子汉的气派。
火车经过一天一宿的行驶,终于到了终点站,下了火车,还得坐很长时间的长途汽车才能到达大姑家,一路颠簸再加上在火车上吃的东西不干净,我感觉肚子一阵阵的疼痛,脸色苍白,疼的我直叫喊。
父亲背着我大步流星地往县城医院去。
医生经过检查,对父亲说道:“这孩子得了急性肠炎,得留诊观察。”
父亲同意了医生的意见,他紧皱着眉头,嘱咐我:“别乱动,我出去有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我挂了点滴,服了药,肚子好受多了,朦胧中听见父亲和医生在嘀咕什么……
在医院留诊了几天,父亲看我没有什么事,办理了出院手续。
在长途汽车上,我突然发现父亲的羊皮袄不见了,我上下打量着父亲,大声地问道:“爸,你的羊皮袄哪去了?”
车上的旅客都好奇地看着我,父亲把我按在座位上,小声地说道:“老儿子,你吵吵什么?羊皮袄让我卖给当铺了。”
“为什么?”我瞪着双眼,噌的一下又站了起来。
父亲再一次把我按在座位上,嗔怒地说道:“你小子咋呼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卖吗?我不卖拿什么给你治病?兜里的钱不够,不卖行吗?不过你放心,我和当铺老板已讲好了,给我留些日子,等回家拿钱再赎回来。”
我一下子倒在父亲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到了大姑家,也没住上几日,父亲就急着要走,把大姑气的一个劲的骂父亲,父亲兄弟姐妹八个,父亲老小,大姑比父亲大二十多岁,大姑对父亲如同母亲一般。
大姑拗不过父亲,我和父亲匆忙回到家里,父亲揣着钱星夜兼程,赶到那家当铺,当铺老板还真是一个讲信用的人,没费二话,把羊皮袄还给父亲,打那以后,父亲更加珍惜羊皮袄了,怕羊皮袄被虫子蛀坏了,特意买了一个樟木箱子存放,每年春夏秋,父亲经常把羊皮袄拿到外面去晒,到了每年冬季,父亲也不经常穿了,除非有什么事情或者过年才穿。
在父亲弥留之际,记得那天天空阴云密布,大雪下了一天一夜,足有一尺深,玻璃上挂满了雪霜,父亲把我叫到跟前,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老儿子啊!爸爸这辈子也没给你留下什么稀罕物,这件羊皮袄是你爷爷留给我的,我已经快不行了,把羊皮袄送给你吧,希望你好好地珍藏它。”
我抱着父亲,放声痛哭……
  在父亲离开我的四十多年里,每年的春节,我都要穿上羊皮袄,以示对父亲的怀念,每当穿上羊皮袄,仿佛父亲仍然还在我身边,尽管家里人都对我穿羊皮袄嗤之以鼻,可我却不以为然,虽然羊皮袄不贵重,可一件老物件的传承是对先辈们最好的缅怀和尊重!


■ 卖茶叶蛋的小男孩
我总想写一篇令我感动的文章,可一直没有捕捉到生活中典型的人和事。可是去年头春节去外地遇见了一小孩,对这个问题便有了明确的答案。
我从家乡出发,来到北方的一个小镇,按朋友告诉的地址,找到了大致的区域,正在我左顾右盼,想找个人问明朋友的详细地址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向我飘来:“叔叔,你在找谁呀?”
我愣了一下,顺着声音望去,在距离我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小男孩,他挺瘦弱,站在马路边上不停地吆喝着:“叔叔阿姨,快来买茶叶蛋吧!新鲜热乎的茶叶蛋既好吃又便宜。”
他边吆喝着边用勺子不停的搅动着锅里的茶叶蛋,同时还不停地跺着双脚,显然他的双脚被冻着了,尽管他穿的挺寒酸,但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通红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上身穿的棉衣补了好几处补丁,下身穿的棉裤膝盖处也补了几块补丁,一双棉鞋好像也不太合脚,虽然一身衣服破旧,但显得挺干净。
我急忙过去,向小男孩打听我朋友家详细的地址,他热情的告诉了我,我谢过小男孩,很快的找到了朋友家,朋友对我的到来表示特别的热情,好酒好菜的招待我,我和朋友推杯换盏的交谈着,突然间我想起了那个在寒风中卖茶叶蛋的小男孩,我起身离开,和朋友说明原因,朋友听后哈哈大笑道:说我菩萨心肠,并且告诉我他所住的这一带有不少外来户,像小男孩这种情况不足为奇,劝我别发慈悲,可我没听朋友的劝告,急忙去找小男孩。
小男孩还在原地卖茶叶蛋,嘴里仍然不停的吆喝着:“叔叔阿姨,快来买茶叶蛋吧!新鲜热乎的茶叶蛋既好吃又便宜。”
我不禁心头一阵酸楚,不由得想起安徒生笔下《卖火柴的小女孩》更想起我童年的苦难……
街上的行人不多,人们都在家里忙碌着过年的事宜,街上的大部分商户都已停业了,那天是阴历二十七,还有几天就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了,可小男孩却执着的喊叫着……北风的凛冽、饥饿的难耐,好像与他没关系。
“小朋友你还在卖茶叶蛋吗?你吃饭了吗?”
“噢,原来是叔叔呀,你找到你朋友家了吗?你要是没找到,我领你去找。”
我完全被小男孩的热情所打动:“小朋友,茶叶蛋咱先别卖了,叔叔请你吃饭去。”说着,我伸手帮小男孩收拾摊位。
小男孩拽着我的胳膊说道:“叔叔,谢谢你,我不饿,我得卖完之后才能回家吃饭。”
“小朋友,这些茶叶蛋叔叔全都买了,快过年了,赶紧收摊吧。”
我不由小男孩多说,帮他收拾了摊位,恰巧在不远处有一家小饭馆还没停业,我要了几道菜,有鸡、有鱼、有肉,小男孩面带惊讶和兴奋,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我示意让他吃,他看了看我,会意的笑了笑,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正在这时走过来一个年轻的服务员嚷嚷到:“小铁蛋,你真有口头福呀!他是你爸爸吗?我可是第一次看见你爸爸,你爸爸可真帅,一看就是老板!”
“你别瞎说,姐姐,这是我刚刚认识的叔叔。”
“噢,你刚刚认识的叔叔,你真有福气!”女服务员捂着嘴,做个鬼脸跑开了。
从女服务员口中,我得知小男孩叫铁蛋,在和铁蛋交流的过程中,了解到了铁蛋的一些基本情况,原来在他出生不久,父亲因车祸离开了他,他和母亲是南方人,几年前落脚到这个小镇,他今年才刚满七岁,妈妈不让他出来卖茶叶蛋,说他太小了,阻止他几次,他也不听妈妈的话,每天都执拗的出来卖茶叶蛋,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就想替妈妈减轻点负担,他妈妈本来在小镇上找到了一份称心的工作,可一个月前不幸得了重病,不得不辞去工作在家休养。
铁蛋的诉说引起我极大的震动,我在感叹,在这个世界上竟有这样连遭不幸的女人,而铁蛋这般小小的年纪,竟扛起了大人的重担。
这顿饭大概是铁蛋有生以来吃的最饱、也是最香的一顿饭,临走前我打开包,拿出五千元钱,并把我的电号号码写在纸上,揣进铁蛋的钱袋里,铁蛋看见这些钱,惊恐的连连摇着头:“叔叔,这可不行呀,妈妈知道了,会生气的,妈妈经常告诉我,不许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再说,这些钱更不可以了。”
“铁蛋,你就别争了,这些钱是叔叔的一点心意,更是咱俩的缘分,拿出点钱和妈妈好好的过个年,有事情联系我!”
铁蛋听我说过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事隔半个月后一天晚上,一阵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叔叔,我是铁蛋,你好吗?我妈妈要见你,你有时间吗?”
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铁蛋的要求。
次日下午三点多钟,我再次来到铁蛋卖茶叶蛋的地方,铁蛋看见了我,大老远地向我跑来,并一下子抱住了我,他兴奋地说道:“叔叔,我可想你了……你来的正是时候,今天的茶叶蛋卖的最好,全都卖完了,多亏有位阿姨,她买了很多,不然也不会卖的这么快,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帮铁蛋收拾了摊位,不一会功夫来到铁蛋的家,铁蛋和他母亲租住的是两间很普通的小房,房子虽然简陋,可屋子收拾的有条不紊,干净利索。
铁蛋的母亲中等身材,虽然处于病态之中,但不乏南方女人特有的秀气和妩媚。
我们谈的挺合得来,原来她是书香门第,命运的多舛,不但没有摧垮她的意志,反而使她更坚强起来,这次不幸得了重病,如同雪上加霜,人生到了这步,她不怕自己生命的结束,而是担心她一旦离开这个世界,铁蛋今后怎么办……
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俊俏的脸上布满了愁云,我安慰了她一番,并告诉她有病不要怕,要坚强,病一定会治好的,铁蛋的问题有我呢,她听后开心地笑了起来,羞涩的低着头,擦拭着泪水,脸上泛起了红晕。
在我起身要走的时候,她拿出五千元钱要还给我,被我拒绝了,我又从包里拿出一些钱扔在床上,她激动的脸通红:“张先生,你这……你……”
她有些语无伦次,想说什么被我制止了。我叮嘱铁蛋,不要卖茶叶蛋了,要照顾好妈妈,铁蛋抱住我,不让我走。
我推门离去,外边的风很大,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耳畔中不时的传来铁蛋略带嘶哑的哭喊声。
“叔叔,你还什么时候来呀,我想你呀!”
我止住了脚步,泪水纷纷涌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天夜里雪下的很大,白雪皑皑,把整个大地覆盖的严严实实,世界仿佛进入了纯洁无瑕的状态。
那一夜,我难以入睡……恍惚中,铁蛋仿佛伫立在风雪之中,在不停的吆喝着:“叔叔、阿姨,快来买茶叶蛋吧!新鲜热乎的茶叶蛋既好吃又便宜……”


■ 回归故里
我离开故居已有好多年了,老房子是祖先们留下来的,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了。岁月的沧桑,老房子不可避免有些损坏,这次回故居,就是计划要修缮一下老房子,以示对历史;对先祖们;对后人的一个交代。
老房子很幽深,院子里青松翠柏很茂盛,它们随着老房子一起走到了今天。久别多年,房间里许多摆件不停地在吸引着我,使我尽享着这重逢的喜悦。堂屋中的中堂画,中堂家具以及其它物件仍然没变。
走进先祖的堂屋,我一一叩拜了各位先祖,以示祈求他们,保佑我们后人的平安、健康。
在晚秋的寒风中,我全神贯注地浏览着院中所有的老物件,努力捕捉着儿少时的记忆。
它们默默地向我示意,以至于我不得不一一的去抚摸着它们,听它们倾诉着这些年来分别之后的衷肠。
马拉轿子、木轮大马车静静的伫立在院中,绞米用的风车、碾米用的大碾盘、磨豆子用的磨盘、屯粮的粮仓、圈马用的马厩、防火用的两个特大型水缸,还有各种农用工具,凡是我儿少时熟悉的老物件,都一一还在。
走进西厢房,突然发现儿时骑过的木马车还乖乖的呆在屋内一个角落,它一下子勾起我许多童年的趣事,我不由得感慨万千……
一棵老榆树上的几只麻雀对着我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们似乎在向我问候,我吹了几声口哨,以示对它们的回敬。
唯独一条大黄狗对我不恭,狂犬不止,被堂哥呵斥了,才乖乖的钻进窝里,这分明是对我不欢迎呀!我感到很懊恼,想起小时候,我养的那条大黄狗,对我是多么的温顺呀,真是今非昔比呀!别看你现在闹的欢,小心将来拉清单,我嘟嘟囔囔,堂哥在一旁暗暗的窃笑。
堂哥又领我折回老屋,走进书房,母亲的画像正向着我微笑,我一下子跪倒在母亲的画像前,眼泪簌簌的往下流,我哽咽地说道:“妈妈,儿子对您不敬啊,好多年没回来祭拜你了妈妈呀!”
我嚎啕大哭起来……
堂哥把我从地上搀扶起来,我趴在八仙桌上半响没说话,恍惚中回到了妈妈的身旁……我擦干了眼泪,止住了悲伤,在细心的观察书房中的陈设,书房是我儿少时记忆中最深刻的地方,我能有今天的成长,全是儿少的时候母亲在书房中谆谆教导的结果,在我的生命里,母亲和书房是我人生中最耀眼的时光和记忆。
我翻阅着每一本书,似乎看到书中每个人物的前世辉煌,
知识在无尽的空间里飞翔,而每一本书的书签,在洋溢着少年时代的梦想!
更令我难以忘怀的是那无数个日日夜夜母亲的细心呵护。
在我离开故居这些年里,这些少年时代常阅的书籍,依然整齐规矩的屹立在各自的地方,守卫和凝望,昔日的伙伴还能在此相聚一堂。
堂哥给我讲述了这些年来老房子很多陈年轶事,有很多人在觊觎老房子的情况。他们深知老房子的历史价值和经济价值,都想出重金购买,而现在的故居已在当地成为旅游一大景点。
我和堂哥详细地考察了老房子的一砖一瓦、一椽一梁、一门一窗,并规划出了修缮的方案。
我暂时离开了故居,堂哥牵着大黄狗,送我到村口,在暮色的辉映下,故居显得格外的庄重、宁静、古朴,它正在焕发着昔日的辉煌!


■ 果园秋色
这些日子心情极为不悦,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忽然想起多日没去果园了,在这静谧的果园里,心情似乎沉静了下来。远处不时的传来孩子们嬉戏的笑声,一条小黑狗冲我汪汪叫了几声,我没理它,它挺知趣,摇着尾巴悻悻地离去。我漫步在果园的每一个角落,情绪在不断地变化着……
顺着蜿蜒的甬道,顺手摘了个梨,南果梨的味道就是不一样,甘甜爽口。果园的里有各种各样的果树,有南果梨树、山楂树、枣树、桃树、杏树等。
中秋的夜晚,气候宜人,一轮皓月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上,使果园更加妩媚,借着月光我浏览着每一棵树,这个季节正是丰收的时候,那累累诱人的果子,随着风儿的吹动不时地摇摆着,尽管果园的景色迷人,可我的心情极为低落。
果园里只有我一个人,背着手在石桌周围踱着,今晚的果园有一种莫有的空气向我袭来。
五年前,这片地还是荒芜的,是我一锹一铲收拾的。除了种各种各样的果树,果园的四周还栽了树墙,而且在果园的中间还搭了个葡萄架,葡萄架的四周爬满了蔷薇和一些花卉,在草坪的烘托下,整个果园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每年四五月份,洁白的梨花争相斗妍,有的往下低垂,有的含苞欲放,那一片片梨花犹如天上的白云,又仿佛像天女散花,微风吹过飘来缕缕的清香。每年到这个时候,叶子就躲了起来不见了踪迹。
那个时候心情高兴时,舒婷弹琵琶,我拉二胡,别有一番情趣,仿佛进入了世外桃源的境界中。舒婷是个精致的女人,修长的身材白晰的皮肤,瓜子脸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笑容,而她那甜甜的声音更彰显了女人的魅力。舒婷是个很有才华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记得前一段时间,果园里情景和今天没什么不同,月光像水一样晶莹剔透,洒满整个果园,各种果子弥漫的香味沁入心脾,心情极为愉悦,虽然是满月,可天上的云彩却不时地掠过,在月亮面前卖弄。我坐在石桌前,仰望夜空,舒婷静静地走到我身边,给我倒了一杯茶,纤细的小手揉着我的双肩,她慢条斯理地给我讲述着人生的道理:“跌倒了爬起来,男人应该坚强!”
我默默的注视着她,在月光的映衬下,舒婷是那样的美丽,宛如天仙一般。
随着月光逐渐的明亮乌云终于被驱散了,满园的秋色在月光的辉映下,显得格外的美妙。舒婷的琴声,更给这中秋之夜增添了浓郁的气氛。
尽管果园的月光不和谐,有些地方不免有些阴暗,这显然是光与暗的反差在呈现,如新与旧、胜利与失败的钟声在敲响!
果园里的果树葱郁茂盛,其中南果梨树最多,顺着树隙的遥望,是隐隐约约的农舍,由于是傍晚,夜色已渐渐的笼罩着大地,已分不清村庄的轮廓,只能算是写意罢了。月光再明亮也抵不住大地的分享,只有果园的灯光才闪耀着它的光芒,是提起人精神的点。
在这人景交融的夜晚,最能让人浮想联翩,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和舒婷应该好好的畅谈畅谈美好的未来。可是我却沉沦于过去的悲伤之中……那次和舒婷是最后一次欢愉,也是永別……
次日,为了一桩生意,我匆匆地告别了舒婷,几天之后回来后立即找她,可舒婷家的门紧锁着,我不禁心情紧张起来,急忙回家,四处在搜寻着什么?蓦地!一封书信赫然地映入我的眼帘,我拆开信封,一种不祥之感一掠而过。
秋实您好!
对不起,恕我不辞而别,两年来的相处,我感受到了您对我深深的爱意,我会永远记住您的,今生不能与您相伴,来世我们再相聚。我走了,至于走多远,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觉时间不会太长久了。衣服我已经给您洗完熨好了,您喜欢喝的茶叶放在橱柜里,您这个人什么都好,而且是个挺优秀的人,就是有时缺乏坚强。您要懂得,生活没有一帆风顺的,在今后的生活中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挫折,只要您勇敢的面对,并且予以战胜,我坚信您会越来越好的!
舒婷,子夜拜笔
我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在屋内团团转,我推开窗户,大声地呼喊道:“舒婷您在哪里?我要去陪您!”
那一夜,我不知喝了多少酒,只有酒才能给我安慰,让我解脱,在这漫长地黑夜里,我的灵魂好像飞向了远方,飞到了舒婷的身旁,向她倾述我的全部情感,在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舒婷。
在那以后的日日夜夜里,我满脑子全是舒婷的影子,每天无所事事,苟且的活着。
果园的秋色虽然依旧迷人,果园里的果子也固然甘甜,可我却无心领略它们的风采,和阵阵飘来的果香扑鼻的味道。坐在石桌前,我又陷入了沉思中……
忽然想起和舒婷相处的最后日子里,她总是手顶着腹部,我多次劝她去医院检查,可她总是摇着头说没事,现在我明白了,她已经知道自己得了很重的病,不想告诉我,怕拖累我,可我当时怎么那么粗心大意哪?不好好的照顾她呢?去敦促她去医院检查治疗呢?
今晚的月光是诡异的,果园中的灯在风的吹动下不停地摇曳着,天空有些阴霾,那条小黑狗今晚到显得挺乖巧,默默地注视着我,卧在石桌前不停地摇晃着尾巴,似乎它已经理解了我此时的心情。
  我趴在石桌上,睡着了……恍惚中舒婷悄悄地走到我身边,把衣服轻轻的披在我身上,我猛地一抬头,舒婷依偎在我怀里,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一下把她搂在怀里,生怕她再离我而去,泪水滴在她脸颊上,我抱着她走进屋内,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我和舒婷的喘息声……


■ 危急时刻
今天是农历大年三十,我从异地开车回家过年,经过十多个小时风驰电掣般地行驶,距离家乡越来越近了。
“儿子,你到哪了?妈把饭菜都已经给你做好了,你爸坐在炕头上就等着你喝酒呢。”
“妈,你别着急我快要到家了,已经到村东口了。”
我放下电话心里感到特别地温暖,终于回家了,两年多没见到爸妈了,嘴里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曲:“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啊……”
蓦地!在村口拐弯处一百米开外,我发现有俩个人在向我招手示意,我立刻换挡减速来到二人跟前,原来是一对母女,年轻的姑娘急切地说道:“哥哥您好!我和我妈是这个村子的,我怎么看你这么面熟呢?您也是这个村子的吗?我妈不知咋地了,一直咳嗽不止还发烧,麻烦您能把我妈送到医院去吗?”
我从小就离开了家乡,所以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不熟悉,况且我们这个村还是个大村庄。
我犹豫了片刻,因为我已从网上得知,武汉那边发现了疫情,症状和这位大娘一样干咳低烧,我谨慎地问道:“妹妹你母亲最近去过什么地方吗?”
“噢,去过!刚从安徽我姐姐那边回来,怎么了?”
“看来你还没听说过啊,武汉那边发现了传染病,和你母亲的症状一样,干咳低烧,这个病特别厉害,谁传上了谁够呛,据说目前还没有特效药根治”
“哎呀妈呀!有这么严重吗?我真的没听说过啊!”
“闺女啊!就别麻烦这个小伙子了,听天由命吧,我们还是坐小客车去医院吧。”
老大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姑娘只好搀扶着老大娘向公路走去。我的心情七上八下不知所措,送大娘去医院吧我怕被传染上,不送吧又很难为情,都是本乡本土的,唉!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
我突然想起来,临回家时,朋友送给我的一包一次性口罩,我急忙拿出一个戴上,立刻按喇叭大声地喊道:“妹妹等一下我送大娘去医院。”
并且快速拿出两个口罩让她俩也戴上。
“哥,就不麻烦你了,听你这么一说这个病怪吓人的,我都害怕了,可别把你给传染上了,那可就完了。”
“你别磨叽了快上车吧,别耽误了时间,再说这个时候哪有小客车。”
汽车飞速地向县医院驶去,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妈妈的声音:“儿子啊!你到底在哪呢?你说你一会就到家了,可这都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爸爸在一边气的直骂你呢。”
“妈实在对不起啊!刚才我已经到村东口了,可恰巧碰见村子里的王大娘和她的女儿了,王大娘生病了,我把她送医院去了,你告诉我爸别着急,我把王大娘送到医院后立刻就回家。”
“你这孩子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遇到这种事情了?”
“哥,是你妈妈给你打电话吗?这多不好意思啊!大过年的。”
我连连摇头说:“没事”
大娘咳嗽不止一声接一声,好像心都要咳嗽出来似的,姑娘不停地给大娘捶背,我的心如同翻江倒海一样,不停地思索着……
大约一个多小时左右,汽车顺利的到达了县医院。医生和护士立刻询问病人的症状,给大娘量体温等相关的检查。并且进行了隔离,同时也给我和姑娘进行了检查,姑娘和我的体温都正常。
我安抚了大娘和姑娘,正要转身离去,突然一位女护士大声地对我说道:“喂!先生,你別走,你也得隔离!”
“什么?我也得隔离,我隔不了!”
“你隔不了,你也別掉以轻心,如果发现身体不适,马上来医院就诊,从现在起,谁也不要接触,要隔离,你可千万小心!等过了十四天以后没问题了再接触人,对人对己都要负责任,请您记住了先生”
“什么?”
我大脑一片空白,我的娘啊!十四天呀?别说十四天了,一小时我都做不到啊!爸妈还在家里急切着等我回去吃饭呢!再说这十四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啊!最关键的是爸妈眼下这道关怎么度过呀……
我真茫然了,三十几年来我第一次感到这么困惑,感到这么无奈和无助。但是护士说的有道理呀,对己对别人都要负责任,我必须有这种觉悟。
我漫不经心的开着车,之前那种回家过年的喜悦一扫而光。我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起来……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儿子,你把老太太送到医院了吗?你往回来了吗?”
我止住了哭声镇定了一下情绪,把实际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妈妈讲述着,妈妈似乎理解了我的做法,和目前疫情的严重性,可爸爸并不理解,我就听到电话那边爸爸气愤地喊道:“传染你也得给我回来,要死咱全家就死在一起,就你小子心眼好使,你知道那个老婆子得的是传染病,你还送她上医院干嘛?你是不是没事找事?大过年真他妈的晦气,老死婆子你等着我非找你算账不可。”
爸爸的叫骂声快要把我的耳朵震聋了,我强忍着复杂的心情,安慰着二老。
“爸妈对不住了,我只能回原地了,十四天以后再见吧!”
我驾驶着汽车,疯狂地奔驰在返程的大路上,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大声地叫喊道:“我不后悔这是天意,是老天赐给我的一次善举,即使有什么不测也无所谓,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 秋实,本名赵畅。职业收藏家,鞍山市散文学会、鞍山市评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辽海散文》《南国文学》《文化艺术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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