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跖》学习笔记
发布于 2021-11-15 18:16 ,所属分类:知识学习综合资讯
作者以戏谑之笔、黑色幽默,表达的正是《大宗师》所表达的: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无非是自适其适、终其天年(说其志意、养其寿命),葆全真德,顺应天道。 庄子曰:爱民,害民之始也。今天下无病自灸者,何其多也!有以卫道士自居者,有以打着圣贤的旗号反圣贤者,有“道德洁癖”者,有一意专行者……皆与盗跖无二分别。以道德强行规范与肆意践踏道德者无二分别。此庄子真意。道德也好,仁义也好,皆人性之本有,非特拎起而刻意为之,故庄子在《大宗师》中说:今一犯(范)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唯有扣其两端,才能知和。
第一回合行名利之辩。实归为有为与无为之辩。 为行,有行迹。老庄以为“善行无辙迹”;孟子亦曰“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满苟得与盗跖一样,站在一端抨击另一端,皆为抉发老子主旨。故张远山释“满苟得”为“顺道无为,满足一己所得,无须悖道有为,贪求超出需要的富贵功名”。
二人皆以“若弃名利,反之于心”为结语。子张认为,以义行获名与利,不可一日可废;满苟得认为,不计名利,反求诸己,动与天随(言外之意,认为儒生有为而行,实为志在名利)。
林希逸释:子张言以义求利,满苟得则曰今之求名利者,诈而已矣;若谓弃名利而反逆其心,必欲得之,则纵吾之所欲,以为苟得自满之计,犹为天真而无矫揉,故曰抱其天也。
区区一小段,有截然相反之解。可见读书之难,为学之难!
子张,学干禄,夫子对其评语为“师也辟”。辟,偏激。若按第一则孔子见盗跖寓言故事逻辑,此第一回合,应以张远山解为实。作者抓住子张之偏解,提出弃名利、黜聪明,随天游之道家观点。
第二回合行善、恶之辩。 子张认为,行有美、恶之分,行义则贵、悖义则贱;满苟得认为,没有美、恶之分,正如伪道、俗情认为:哪有什么善恶,只有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成则溢美,败则溢恶)。如此看来,庄文分明是反讽,如同盗跖见孔子。
子张曰:“子不为行,即将疏戚无伦,贵贱无义,长幼无序。五纪(五服,五辈人)六位(君臣夫妇父子),将何以为别乎?”
满苟得曰:“尧杀长子(废长子丹朱),舜流母弟(舜弟象为舜之同父异母,封有庳,见孟子《万章上》),疏戚有伦乎?汤放桀,武王杀纣,贵贱有义乎?王季为适(嫡与适的繁体字適相混淆),周公杀兄(管叔蔡叔),长幼有序乎?儒者伪辞,墨子兼爱,五纪六位,将有别乎?且子正为名,我正为利。名利之实,不顺于理,不监于道(此句足见满苟得捐名、利之实)。吾日与子讼于无约,曰(以下为无约之言)‘小人殉财,君子殉名,其所以变其情、易其性则异矣;乃至于弃其所为而殉其所不为则一也。’(义同《骈拇》: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故曰:无为小人,反殉而天;无为君子,从天之理(无为,不要成为。义同《大宗师》:天之小人,人之君子;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也)。若枉若直,相而天极。面观四方,与时消息。若是若非,执而圆机。独成而意,与道徘徊。无转而行,无成而义,将失而(尔)所为。无赴而富,无殉而成,将弃而天。比干剖心,子胥抉眼,忠之祸也;直躬证父(《论语》叶公语孔子,直躬其父攘羊),尾生溺死,信之患也;鲍子立干,申子不自理,廉之害也;孔子不见母[S1],匡子不见父,义之失也。此上世之所传、下世之所语。以为士者,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离其患也。”
[S1]孔子首次离鲁赴齐,35岁,其母已死。史记载,孔子母卒当在孔子17岁前。
第三回合行以别人伦纲常之辩。
子张认为行可别人伦、分贵贱、序长幼:满苟得认为人世间人伦纲常淆乱,不足为行。二人各为有为和无为“正名”。
“尧杀长子”等句与上一段“尧不慈,舜不孝”等句相似,可证此段乃接上段而来。
这里突然出现一个无约。焦竑《庄子翼》曰:“道之为信,则不约而信者也。无约者,体道而信者也。”无约之言,弃善恶之别,君子小人之分,因应外境,顺应天道,则无殃、无患。《骈拇》中“又恶取君子小人于其间哉”、《马蹄》中有“恶乎知君子小人哉”,皆发老子“绝圣弃智”之主旨,超越是非、人我、美丑、善恶、君子小人等后天两对立概念,阐发庄子“彼视莫得其偶,谓之道枢”、“物无非彼,物无非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等意。
张远山认为此段为刘安版《子张》,且曰:(此段《子张》)是刘安凑数编入之劣篇,捏造“孔子受币”、“孔子不见母”二事,诬陷孔子,文格甚低。
连山:此段是第一段的延续。
从全面反讽风格看,吾师所言极是。与第一则寓言密不可分。
吕惠卿曰:子张为圣人之容而不免以干禄为学,则知有名者也;满苟得则知有利而已,无约则体道而信者也。
无足(无有餍足,贪得无厌之人)问于知和(道以复命为常,德以知和为常。知和者,德之至也)曰:“人卒未有不兴名就利者。彼富则人归之,归则下之,下则贵之。夫见下贵者,所以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也。今子独无意焉,知不足邪?意(抑)知而力不能行邪?故推正(推求正道)不忘邪?”
知和曰:“今夫此人,以为与己同时而生,同乡而处者,以为夫绝俗过世之士焉。是专无主正(中无主而不止,外无正而不行。《天运》),所以览古今之时、是非之分也。与俗化世,去至重,弃至尊,以为其所为也。此其所以论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不亦远乎!惨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监于体(明鉴于己身);怵惕之恐,欣欣之喜,不监于心。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是以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于患也。”
第一回合。无足主张“兴名就利”,知和认为“与俗化世”不免于患。
无足曰:“夫富之于人,无所不利。穷美究势,至人之所不得逮,贤人之所不能及。侠(挟)人之勇力而以为威强,秉人之知谋以为明察,因人之德以为贤良,非享国而严(俨)若君父(俨俨乎若国之有君《秋水》)。且夫声色滋味权势之于人,心不待学而乐之,体不待象(模仿)而安之。夫欲恶避就,固不待师,此人之性也。天下虽非我,孰能辞之!”(不义而富,儒家亦反对)
知和曰:“知者之为,故动以百姓(动辄为百姓,不是为求个人富贵),不违其度,是以足(知足)而不争,无以为故不求。不足故求之,争四处而不自以为贪;有余故辞之,弃天下而不自以为廉。廉贪之实,非以迫外也,反监之度(反观鉴照内心)。势为天子,而不以贵骄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财戏人。计其患,虑其反,以为害于性,故辞而不受也,非以要名誉也。尧、舜为帝而雍(有勘为“推”),非仁天下也,不以美害生;善卷、许由得帝而不受,非虚辞让也,不以事害己。此皆就其利、辞其害,而天下称贤焉,则可以有之,彼非以兴名誉也。”
第二回合。无足认为一旦拥有富贵,则“无所不利”,追求富贵,是人性所欲;知和认为富贵害性,知者非求富贵、兴名誉,只是知足、无为、不求、就利避害,故天下称贤。
无足曰:“必持其名,苦体绝甘,约养以持生,则亦(犹)久病长厄而不死者也。”
知和曰:“平为福,有余为害者,物莫不然,而财其甚者也。今富人,耳营(于)钟鼓管籥之声,口嗛(惬)于刍豢醪醴之味,以感其意,遗忘其业,可谓乱矣;侅(非常,极度)溺于冯(凭)气,若负重行而上阪(坂),可谓苦矣;贪财而取慰(蔚,病),贪权而取竭,静居则溺,体泽则冯(盛气凌人),可谓疾矣;为欲富就利,故满若堵耳而不知避,且冯而不舍,可谓辱矣;财积而无用,服膺(服膺伪道)而不舍,满心戚醮(憔),求益而不止,可谓忧矣;内则疑劫请之贼,外则畏寇盗之害,内周楼疏(重楼疏轩。今多重防盗门亦复如是),外不敢独行(今富人、影视明星带保镖和打手),可谓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皆遗忘而不知察。及其患至,求尽性竭财单(只)以反一日之无故而不可得也。故观之名则不见,求之利则不得。缭意绝体而争此(缭绕心意,自绝身体),不亦惑乎!”
第三回合,无足认为苦体绝甘,如同久病不死。知和认为今日所谓富贵之人尽性竭财,有乱、苦、疾、辱、忧、畏六患,无一日之安宁。 无足一则,演绎老子“知足者富”、“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者常足矣”
今富人一段摹尽当今富人之状。放纵自己眼耳鼻舌身之感官,执着于六根六尘六识,人不能做主,终生为六根所奴役,终生役役,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向。无论是商界还是影视剧,一切唯利是图,吸毒嫖娼,道德沦丧, 可谓乱矣。惜,此类人物不能静心坐下来读庄子,有的徒有四壁之书,只是门面而已,能深刻领会庄子深意的又有几人?
子张、无足两段,马叙伦认为“盖为别一篇之辞”。故张远山将这两段归于刘安版《子张》篇。
然,细究,涵泳品,其讽意、构思、谋篇,皆为一体,无有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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