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恒”杯全国小微散文征文大赛选刊

李白的兴奋与懊恼

■张蓬云

鉴，镜子。光可鉴人。引申开，又可做警戒或引以为教训的意思，如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西安有个兴庆公园，原是唐代兴庆宫，是玄宗李隆基兄弟五人的住宅。后又经增设，园林颇大，成了唐玄宗与杨贵妃玩乐的地方。我在西安时，《延河》编辑部的编辑时常带青年业余作者到兴庆公园讲诗说史，调教我们。之后，我自己也常于星期日来此闲游。花繁水清，楼台亭阁；史事林海，受益颇深。

唐天宝二年（公元743年）暮春的一天，玄宗与杨贵妃来到兴庆宫内的沉香亭观赏牡丹。按如今的等级可列皇家歌舞团的著名歌星李龟年前来献上一曲以助兴。歌唱完了，玄宗觉得怎么总是这几个老歌，哼哼叽叽的，真是听腻烦了。他说：“赏名花，对妃子，焉用旧词为！”于是，叫李龟年把当时在长安的供奉翰林之职（刚进了圈子，可还没封官）的李白叫来，让他写几首新歌词。

多说两句。李白26岁出川东游，他父亲给他带了三十万钱。“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李白《上安州裴长史书》），钱花的差不多了，可他不愿意参加“高考”而取功名，也不想在别人手下当个小官。“常欲一鸣惊人，一飞冲天”（范传正《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并序》）

在唐代，有那么一些人，当他们在仕途上不太得意，就退隐山林，表面上是标榜自己“清高，淡泊”，无意功名，实际上是借此培养身价，猎取声誉，以便快捷地进入仕途。那时，隐居，基本上是一些想入仕文人的“敲门砖”。天宝元年正月（公元742年）唐玄宗诏令天下，举荐有才有志者来京，给“安排工作”。于是，诗歌写的好的李白来到京城（是地方官举荐，还是自己跑来的，多少年有争论）。这一年他42岁，26岁出川，已经东游西逛16年了。

李白来到沉香亭，看到玄宗与杨贵妃那寻欢作乐、沉于酒色之状，他心中五味杂陈。可又见园中满是牡丹花开如云似锦，诗情勃然而起，提笔写出了《清平调》三首。第一首便是脍炙人口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而第二首则是：“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玄宗非常满意，立刻让李龟年配曲演唱，而他自己则吹玉笛伴奏。那如花似玉的杨贵妃则倚着栏杆，手拿七宝玻璃杯，慢啜西凉进贡的葡萄美酒，听着，欣赏着。这一天，皇上与贵妃过的高兴，尽欢而归。可是，谁又能料到，李白就是因为第二首词，惹了大祸，断送了进身“公务员”的大好前程。

原来，李白被召唤进兴庆宫来写歌词时，是他刚刚喝了酒之后的事。因是酒后，可能头晕身热，身体不那么清爽，他请皇上准许他随便一些，宽宽穿戴。玄宗说没关系，“文人无形”吗，随便点吧。并赐便鞋一双。意思是说脱了你那有泥土的鞋，换上新鞋，走过来，咱们整一首好歌。所以，李白才带有醉意的坐地上，大大咧咧地冲宦官头儿高力士说：把鞋给我脱了，换上新的。

李白是否故意？不得而知。高力士却怒火烧心，他哪受到过这样的指使？伺候皇上的人，你也敢支使？这不是有意羞侮咱吗。你小子会写几句诗词，就了不得了？好，你等着。于是，有一天，他就在贵妃面前说“以飞燕指妃子，是贱之甚唉！”李白这小子把贵妃您比作赵飞燕，这还了得？赵飞燕歌女出身，怎敢比您呀！杨贵妃让他这么一挑拨，就来了气，几次阻挠皇帝授官职给李白。李白等了一年多也没“转正”（封官），光看人家吃喝玩乐，一帮人不干正事，让他灰心、失望。第二年便“打报告”要求去自谋职业。这李隆基皇帝一想也不缺人手，你要走，就听便吧。不过，这个皇上还不错，临走还“赐金放还”。那意思好像平时写歌词也没给稿费，这回给一些“离职安家费”吧，别把文人们整的太寒酸了。

从此，李白离开长安，再也没有回来。游江南，访名山，一路诗歌一路情，一生沉闷不得志，直到终老。但他豪情不减，诗兴旺盛，为人民留下丰硕而优美的诗篇。

有时让人不得不想，李白一进长安，就走上了多少人梦想的高台阶，要是好好听“领导”的话，与“同志们”和谐相处，肯定会当个大官的，日子美，又幸福。可这个人常说的是“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而且，性情里从来就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没办法，性情决定人生，一辈子就成了个遛达诗人，写出了中国最好的诗，最有骨气的不朽篇章。那他咋生活，成天游山玩水，又天天喝酒？这就是李白的福气了，当初离家出游时，他“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他老爹经商可能挣了大笔银子，让他花着出手大方。后来，他先娶了高宗时的宰相许圉师的孙女为妻，嫁妆丰厚。后又娶宗氏女为妻，这个女人的爷爷叫宗楚客，曾三次当过宰相。一生娶过两个特有钱的“高干”子女为妻，过日子还会有愁字儿吗。

兴庆有鉴，令人思考些什么？是朝堂上少了一个有文采的官儿？是大地上走来一个伟大的诗人？或许还有别的领悟。

张蓬云，1960年航空学校毕业，参加工作，在西安。后调沈阳，又调北京，任《航天人》主编18年，后退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东方文学》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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